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苍狼（下） 作者：森村诚一 内容简介 眺望远方，让梦想飞向天涯海角！成吉思汗 蒙古苍狼成吉思汗，从蒙古草原到欧洲大陆，从东太平洋到黑海之滨，从黄金大帐到花剌子模后宫他率领史上规模最大的骑兵横扫天下，建起史上最庞大的帝国，也在身后留下了无数的历史疑谜。 他是出身高贵还是生来低贱？浑水之誓是一次振奋军心之誓，还是一次历史阴谋？阿尔泰山何以既为军事的起点，又为历史的终点？千百次屠城的背后隐有何等历史苦衷？横扫欧洲是阴差阳错还是历史必然？他究竟是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草莽英雄，还是智慧睥睨宇内的不世君王 第01章 新月的出征 一 成吉思汗决定在一二一九年春新月之日出征花剌子模，动员兵力近二十万。留守的五千人马由帖木格负责。这次出征，可以说几乎动员了除驻扎在长城以内的木华黎和三木合之外的所有蒙古军队。 成吉思汗要求西夏一起出兵，但遭到了拒绝。 西夏王李安全曾发誓要做成吉思汗的左膀右臂，但是，比起与蒙古的关系，他们与花剌子模似乎更为亲近。 西夏皇帝李遵顼的亲信阿沙敢不根本没有将此事上奏他，便直接回绝了蒙古的使者。 “蒙古的瘦狼竟然要逞一时的威风，挑战西方的猛虎，简直太不自量力了。” 成吉思汗听说后，虽然很生气，但因为远征花剌子模之事要紧，所以暂时未理会西夏的无礼。 由于预料到这次战争会持续很长时间，所以成吉思汗允许属下带着家眷。成吉思汗本人则带上了他最为宠爱的妃子忽兰和他们的孩子。 蒙古军由先锋、成吉思汗亲自率领的大中军、左翼和右翼组成的中军、众家眷和辎重部队组成。先锋军负责开路，大中军在中间，中军在大中军周围，最后是家眷和辎重部队。 先锋军负责向敌人发起进攻，杀出一条血路，通常由最为精锐的部队充当，战斗力最强。 后面的中军负责烧毁敌人的城池和村落，扫荡残兵，俘虏当地居民。出征的队伍中不仅仅有士兵，还有成群的马、骆驼和羊等牲畜。它们是运输工具，也是士兵们的食粮。 成吉思汗的大帐载于一辆大车之上，由六十匹马拉着，中军之尾跟着工兵团，他们用车子拉着攻城用的投掷器、攻城车和云梯等。在最后面的辎重车上，载着将士家眷的帐篷、食粮，兵器、药品、医疗用具及其他各种生活用品。除幼儿以外，其他人均步行随军。 每一个士兵都牵着三四匹备用马，马鞍上拴着刀、枪、斧头、弓箭、绳子，钩绳、干肉、干乳、奶酪、衣物等。 辎重部队中还有从金国俘虏来的汉人郎中和工匠等。 先锋军一大早便从都城出发了，但是一直到晚上，最后面的辎重部队还没有移动。兵马踏起的灰尘在都城上空弥漫，天空变成了土黄色。 蒙古的春天和冬天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象征春天的绿色草原、五色的鲜花、夹杂着花香的春风，蒙古草原的春天都没有。人们身上裹着厚厚的毛皮来保持体温。羊干瘦干瘦的，几乎没有脂肪。作为坐骑的马匹很快就会疲惫。士兵们为了不让战马过于劳累，尽量乘骆驼，或者干脆步行。在五月之前，草原上都不会看到青葱的草地。 除了宿营地的街市之外，大草原还是一片茫茫的雪原。吹过草原的风很冷。但是，这已经不是冬天那种刺骨的寒冷，寒气温和了一些。草原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有的地方露出了黑色的土地。 一只成羊大约可以取四十斤肉，而一个士兵一天约食一斤肉。为了保证二十万士兵不饿肚子，一天就得杀掉五千只羊。这次出征不知道将会持续多长时间，因此为了补给，他们必须边行军边狩猎。 现在行军中所带的这些牛羊都是作应急用，非到万不得已便不能宰杀。当然，这些牛羊也需要粮食，这也正是成吉思汗选择在春天出征的原因。 行军中的狩猎也是练兵。首先，负责侦察的骑兵侦察和确认敌人的兵力（猎物的大小和数量）和位置，然后确定发起攻击（狩猎）的地点。各部根据侦察兵的报告，确定各自的作战区域（狩猎地点）之后形成包围圈，对敌人（猎物）发起攻击。在行军狩猎的时候，所有动物都会被看作敌人，哪怕有一只老鼠逃掉，士兵也会受到严惩。 狩猎时会用到暗号，还要相互联络，侦察、伏击、各部相互协作、行动的速度、反击能力等，都得到了锻炼。每次狩猎，军队的战斗能力都会得到提高。在这种训练中，不允许一个人逞英雉，所有人都必须配合集体作战。 作为集体的战斗训练，没有比狩猎更合适的了。骑马民族一般会选择秋天对周边以农耕为主的地区发起攻击。丰美的夏草养肥了战马，骑马民族便跨上肥壮的战马发起袭击。他们想要的，并不是支配土地和人，而是掠夺食粮和财物。对于西夏和金这样的国家，秋天是最为可怕的季节。 但成吉思汗这次西征的目的却是要征服对方，并统治那个国家，而且要长期统治。因为行军日久，所以必须在途中把马养肥。 狩猎不仅可以补给食粮，让兵马得到训练，对士兵们来说，也是行军途中一种不可或缺的娱乐活动。但是，狩猎必须控制在一个限度，不能将猎物猎尽。如果猎物灭绝，则会破坏生态，使这块土地成为一片不毛之地。 如果战争取得胜利，大家还能生还，剩下的那些猎物继续繁殖，也可提供回程的粮食。 军团翻越了阿尔泰山脉。除了者别的军队，其他士兵从来没有涉足过阿尔泰山以外的土地。地势开始有了起伏，风景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山外还有山，每当越过一座山峰，他们遇到的当地居民都操着完全不同的语言。 越过山地之后，又有一片广袤的沙漠，沙漠中会有绿洲，绿洲中一般都会有城镇。这里是蒙古的盟国畏兀儿的领地。畏兀儿人热情地接待了蒙古军。 畏兀儿的都城高昌几乎终年不下雨雪。夏天酷热难当，这里的居民往往在地下挖一个洞穴住进去。鸟儿无力飞翔，聚在水边，躲避酷暑。据说偶尔会有一两只鸟儿飞起，也会被炽热的阳光烤死，从空中落下。 蒙古的军队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没到夏天，所以他们开始在高昌的草原上狩猎。高昌附近有—片丰美的草原，栖息着大量的鸟兽。此时正是最好的季节，因此成吉思汗决定在这里逗留几日，好好地喂喂马和羊。 在这里，高昌的军队也加入远征军。在阿力麻里，哈剌鲁部也加入了西征的队伍，哈剌鲁部曾建立哈剌汗王国，后来被耶律大石所灭。他们加入了成吉思汗西征的队伍，希望能够借成吉思汗的力量复兴哈刺汗国。吸收了畏兀儿和哈剌鲁的军队之后，蒙古军的总兵力已远超二十万。 也就是说，他们选择了兵力比花剌子模要弱的成吉思汗，并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这两部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对周边拭目以待的各部却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军团在缓慢地前进。成吉思汗并不认为自己可以简单地将敌人收拾掉。花剌子模是目前为止成吉思汗遇到的最为强大的敌人。他们的战斗力深不可测，而且成吉思汗也不了解他们的战略、战术以及兵备。 成吉思汗一面行军，一面搜集关于花剌子模的情报。花剌子模是一个定居国家，有着坚固的城池。他们军事力量的主体是步兵。因此，以骑兵为主力的蒙古军队在战斗中将占据优势。蒙古在与商夏和金的作战中学来的经验，在攻打花剌子模的时候会派上用场。 但是，敌军却拥有天时和地利。如果打持久战，则花刺子模的军队占据绝对优势。花剌子模的据点散布在撒麻耳干、不花剌和讹答剌等处，而且周边小国都是其附庸，所以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二 当然，成吉思汗也有五分胜算。但如果西征的蒙古军战败，那么正对金作战的蒙古军自会立马崩溃。而与此同时，那些原本并非真心归附成吉思汗的人便会举起叛旗。因此，这次对花剌子模的战役可以称得上是孤注一掷的大决战。 摩诃末听到成吉思汗已经向自己发起进攻的消息，大惊失色。 花剌子模可以动员的兵力大概有四十万，是蒙古军的两倍，但是这些士兵都是从周边国家雇佣而来，蒙古军却都流着苍狼后裔的血液，同仇敌忾，因此论士气，花剌子模难以望其项背。花剌子模的将士们听说蒙古军已经准备发动袭击，军心便已动摇。 而且，花刺子模内乱不断。 花剌子模的士兵主要是突厥人和康里人。摩诃末的生母秃儿罕哈敦乃康里人，在儿子摩诃末继位之后，母子一直不和。 原本摩诃末的王位是他于一二〇〇年从父亲阿努思惕斤手中夺来，秃儿罕哈敦为此颇不满。而康里人一直支持、追随她。 回教首领哈里发也一直对摩诃末的势力扩张感到不满，对其百般刁难。回教首领不仅在宗教上拥有最高权威，也是行政和军权的拥有者。 当年哈里发的权力被塞尔柱克王朝夺走之后，他煽动新兴的花剌子模，出谋划策消灭了塞尔柱克王朝。 哈里发阴谋得逞，塞尔柱克王朝灭亡。但是，新兴的花剌子模王朝比塞尔柱克王朝力量更大，哈里发仍然无权。 为了夺回自己的权力，哈里发不惜和恶魔联手，也不可小觑，而且他曾派出刺客暗杀了宣誓效忠花剌子模的波斯国王。对摩诃末来说，哈里发可谓眼中钉。 见成吉思汗来袭，摩诃末召开了军事会议，众人一致认为，如果与以骑射见长的蒙古军在乎地作战绝无胜算，于是决定固守城池。 若有外援，固守城池确是有效的战略。如果花剌子模国内各城能够团结一致，联手抗敌，那么经过长途跋涉已经疲惫不堪的蒙古远征军必然会露出破绽。一旦有了破绽，蒙古军队很快便会崩溃。 刚听说蒙古军发起进攻的消息时，摩诃末曾经吓得变了脸色，但是经过细细盘算，他终于找回了信心和勇气。 “蒙古的这群小狐狸，沙漠里的野蛮人，既然敢来，我就要让你们知道我花剌子模的厉害。一个也别让他们活着回去！”摩诃末昭告全军。 在蒙古草原上，夏秋两季水草最为丰美。蒙古军选择了在这两个季度行军，养肥了兵马。一二一九年九月底，蒙古的军队到达了花剌子模国境的锡尔河畔。花剌子模近在眼前，成吉思汗决定在此暂时休养兵马。 花剌子模的势力范围从阿姆河河口起，西到里海，东到印度河，南到阿拉伯海、波斯湾。 花剌子模的中心城市是位干阿姆河附近的玉龙杰赤。其国拥有两河流域以及不花剌、撒麻耳干、毡的、讹答剌等要塞。 当时国与国的界限比较模糊，一般司法、征兵和征税所能覆盖的地方都可以称为领土。文化上也不统一，统治者和百姓可以拥有不同的信仰。 位于锡尔河中游的讹答剌是连接上游城池和下游城池的要塞，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三 这次，成吉思汗采用了一种让人意外的战法。 集中兵力作战本是蒙古军的一贯做法，但这次，成吉思汗将军队分成了四支。第一军团由察合台和窝阔台负责指挥，进攻讹答剌；第二军团由术赤率领，进攻毡的；第三军团由阿剌黑、皙亦客禿和塔孩率领，进攻费纳客忒；成吉思汗与四子拖雷一起，亲自率领第四军团进攻不花剌。 蒙古骑兵团一般都按平原作战的设想编制。 按照之前的作战经验，如果已方兵力两倍于对方，要想全部歼灭敌人，至少要损失一成以上兵力。也就是说，对方有五百人，己方则需投入一千兵力，而这一千人当中，至少会有一百三四十名士兵牺牲。如果敌我均为一千，则需将敌人分割，先以一千兵力对敌五百兵力，将之全歼之后，再以余下的八百多人打击剩下的五百敌人。此时则会有近一百五六十名士兵牺牲。简言之，集中兵力将敌人各个歼灭，即便敌我双方兵力相当，也能将敌军全部歼灭，而己方只损失约三成人马。 但是这次，成吉思汗却将军队分为四支，几乎同时对四座城池发起了进攻。 这是成吉思汗在攻打金国时学到的用兵之法，较适合攻城战。 看到蒙古军如怒涛般袭来，摩诃末意识到自己犯了两个重大错误。 首先，他没有想到成吉思汗会兵分四路，同时向四座城池发起进攻，导致四城池无法呼应，陷入孤军奋战的状态。 其次，摩诃末原本以为蒙古军经过长途跋涉，必然兵疲马瘦，没想到他们在行军途中通过狩猎练兵，一路又有丰美的水草，非但没有丝毫劳顿，反而变得兵强马壮。 表面看来，成吉思汗分散了兵力，实际上却是充分利用了骑兵的战斗力，将花剌子模军分割开来，各个击破。在进攻讹答剌时，成吉思汗分外凶狠。 “在其他城池，投降者可以免死，但是讹答剌的人一个也不能留。要活捉亦纳勒术，将他带到我面前。” 讹答剌城城主亦纳勒术是杀死蒙古使团的罪魁祸首，也是蒙古对花剌子模发起进攻的导火索。 当时商队的安全最为各国关注，而且，对花剌子模的商队，成吉思汗一向以上宾之礼相待，经常回赠很多礼品。但是，讹答剌城城主却以怨报德。不仅如此，摩诃末还杀害了成吉思汗派出的诘问使，导致战争爆发。 “其他城池可以宽恕，唯讹答剌定不能饶。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胆敢杀害我苍狼使者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成吉思汗对负责率兵进攻讹答剌的察合台和窝阔台下令。 讹答剌城的守城将士士气高涨。他们知道成吉思汗这次攻打花剌子模，都是因为讹答剌。 “投降便只有死路一条。要死，也要和那些蒙古蛮子同归于尽。” 讹答剌的士兵听到亦纳勒术的号召，开始进行顽强的抵抗。 为了防备蒙古来袭，讹答剌城早就准备好了充足的粮草，哈剌察也亲率一万士兵前来增援。城内外的百姓也加入了战斗。蒙古军迟迟攻不下讹答剌，战斗持续了五个月。 五个月之后，城内终于弹尽粮绝，百姓和士兵疲惫不堪。前来增援的哈剌察也失去战意，准备趁夜带着自己的部队离开。但是，他在逃跑途中被蒙古军俘虏，掉了脑袋。 蒙古军趁势攻入讹答剌城，将投降的百姓和士兵赶到城外，杀得一干二净。 但是，亦纳勒术依然守在内城，进行着最后的抵抗。他开始为自己的轻率之举引来蒙古大军来袭而后悔。 亦纳勒术虽贪婪，却是一名勇将，而且一向忠于摩诃末。摩诃末明知他私吞了大部分蒙古使团的财物，却没有怪罪，亦纳勒术至今对摩诃末抱有感激之情。 “虽然代价很大，但是我不会将讹答剌城拱手相让。”外城陷落之后，亦纳勒术依然在内城奋力抵抗，战斗又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最终，蒙古军还是攻入内城。亦纳勒术被围困在自己的营帐中，亦纳勒术身边只剩下两个部下和几个侍女。 “我们在外面还能抵挡一时，在此期间，请您先走一步吧。”两个部下看到蒙古军步步紧逼，这样劝道。 “不不，还没到最后时刻。”亦纳勒术依然不服输，一副剑拔弩张之态。 两个最为忠实的部下中箭倒下，亦纳勒术自己的弓箭也已经用完。最后，他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瓦片，向蒙古军砸去。亦纳勒术像一头被逼急了的狮子，蒙古军一时竟束手无策。 因为成吉思汗下令活捉亦纳勒术，为此，有多名蒙古军死伤。亦纳勒术的殊死抵抗，表明了他对摩诃末的忠诚，同时也是为自己的草率举动付出的代价。 成古思汗将攻打讹答剌的任务交给察合含和窝阔台之后，带着四子拖雷率领主力朝花剌子模的重镇不花剌发起了进攻。 中途，他们攻破了几座城池，随后直通不花剌城。时为一二二〇年二月。 不花剌城以札拉扶桑河的河中沙洲为中心，在丝绸之路上，是连接南北的交易重镇，同时也是回教徒聚集的中心，此地歌舞升平，能工巧匠云集，一派繁荣景象。 四 成吉思汗首先对不花剌发起进攻也是一种战术。在进攻不花剌之前，耶律楚材向他献策：“臣以为，在此次战斗中，大汗可以允许士兵掠财、抢妇人、放火等。” 听到耶律楚材的建议，成吉思汗有些惊讶，问道：“为何？我一向禁止擅自掠夺等暴行，为何在这次战斗中可以破例？” “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是突厥人，而波斯、阿拉伯等土著对突厥人的统治早有不满，如果您在这次战斗中允许士兵掠夺，波斯人、阿拉伯人等都会竞相投靠我方。” “原来如此。”成吉思汗明白了耶律楚材的深谋远虑，接受了他的建议。 食粮和兵器都能够在当地进行补充，但是损失的兵力却无法弥补。即便抓来―些战俘奴隶，也不过是强制征兵，他们不会卖力作战。但是，如果允许自由掠夺等各种暴行，某些人将会利用此机会，加入蒙古军，奋力作战，以报复突厥人。 连战连胜的蒙古军在不花剌遭到了顽强的抵抗。不花剌守军约有两万，军备和粮食都很充足。 “投降者可以免于一死，有意跟随我者将厚遇之，抵抗者杀无赦。” 对成吉思汗的招降文，不花刺人嗤之以鼻，固守不出。 蒙古军使尽各种攻城用的兵器和战术，但都无法攻陷。其间，术赤率领的二路军已经成功地攻下速格纳黑，收服锡尔河下游。 另外，阿刺黑、雪亦客秃和塔孩率领的三路军虽然兵力只有五千，在四支军中最弱，却也成功地击破了费纳客忒，开始朗忽毡发起进攻。 各路军捷报不断，唯独不花剌迟迟难以攻破。 在此之前，人们听说蒙古军来袭，都打开城门迎接，蒙古军几乎没有遇到激烈的抵抗。士兵们都乐得哼起了小曲的时候，却在不花剌遭遇了最为激烈的抵杭。这里的士兵比蒙古军还要勇猛。 蒙古军的攻城车和突击用的云梯都被守城士兵破坏了。只要接近城堡，守军便会从城上扔下石头或滚木，或者往下泼开水、射箭。他们还派出敢死队夜袭蒙古军营。 蒙古军有时甚至会因为混乱而陷入自相残杀的境地。 在成吉思汗率领的主力陷入久攻不下不花剌的泥潭时，传来了察合台和窝阔台攻下讹答剌的捷报。 成吉思汗不由得咬牙切齿，督促道：“其他军队都节节胜利，唯独我主力没有任何进展，还有什么面目回去见人？诸位要是不想丢脸，就踏着战友的尸体，将自己的鲜血涂满不花剌的城墙，即便碾碎十根手指，也要将不花剌攻下。” 此时，在蒙古军的猛攻下坚守了很长时间的不花剌城将土逐渐露出疲惫之色。成吉思汗不失时机地派身边一名回教徒对城内喊道：“我是安拉的信徒，作为成吉思汗的使者来拯救你们。成吉思汗率领的勇士已经逼近城门，你们如果继续抵抗，房屋将会被烧毁，财产将会被没收，男女老少都会丧命。但是，如果投降，你们的家园、亲人、生命和财产都能得到保证。伟大的成吉思汗发怒时如凶神恶煞，但是只要你们诚心请求他的饶恕，他便能变成慈悲的神明。” 一些进城协助守城的百姓听了这些话，有了去意。 失去百姓支持的守城士兵当夜打开城门，与蒙古军展开了决战。蒙古军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打开城门，一时间陷入了大混乱。但是，守城士兵并不想置蒙古军于死地，只是想突出重围逃命。 “敌人并无战意，追杀之！”拖雷大声下令。 蒙古军很快恢复了镇静，开始追杀逃跑的敌人，在阿姆河河畔大开杀戒。不花剌人的尸体几乎盖住了河面。 蒙古将士冲进了几乎已成空城的不花剌。城内的宗教首领和有权势之人派出进献的使者，表明降伏之意。 成吉思汗豁达地点点头，答应保障他们的安全。 蒙古军在城内外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掠夺，把这种行为当成了战后的娱乐。 他们强迫城内百姓运来好酒，令艺人们献上歌舞。装古兰经的箱子被士兵们从清真寺中拖出来当喂马的饲料桶，经书都被马蹄践踏。城内的贵族被迫当了马奴。 胜利的宴会通宵达旦。醉倒的士兵们唱起蒙古的歌曲，响彻城内。但是，此时不花剌并未完全陷落。内城还有四百精锐守卫。百姓也被动员起来，深挖壕沟。 内城的四百守兵抵抗了十二天之后，终于弹尽粮绝。 完全征服了不花剌城的成吉思汗令不花剌的百姓立刻离开，除了衣物，不许携带任何财物。 成吉思汗站在百姓面前，道：“你们的国王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因此，作为子民的你们也犯了错。我奉天命来此。如果你们没有犯错，长生天是不会把我派到这里来的。你们所有的财物将悉数被没收。如果有埋藏和隐匿的要马上通报，有隐瞒不报者，杀无赦。” 成了俘虏的百姓都被分给蒙古士兵。女人们被蹂躏。有些女子为了免于受辱而自杀。也有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被蒙古军杀死。 最后，蒙古人将历史悠久的不花剌城付之一炬，古城瞬间便成一片废墟。 从这次战火中逃脱的一个不花剌人这样向世人描述当时的情形： “他们来了，破坏了，烧了，杀了，抢了，走了。” 五 不到十日便攻陷了速格纳黑的术赤串领二路军，逼近锡尔河下游的毡的。 速格纳黑的守城将领杀害了术赤派出的劝降使，因此攻陷该城之后，该城军民悉数被杀，毡的的士兵听说了速格纳黑的事，心生动摇。 此时，术赤再次派出劝降使，跟他们做出如下约定：“如若抵抗，速格纳黑的下场便是你们的下场。如若投降，我蒙古军将绕过毡的进攻其他地方。” 但是，术赤率领的军队并未遵守约定，而是对已想投降的毡的发起了进攻。 毡的的守兵看到蒙古军的攻城车、投掷器和高大的云梯，顿时没了战意，打开城门。 由于没有抵抗，所以该城百姓几乎都得以保全性命。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攻陷了毡的的术赤，派出一支小分队，朝锡尔河河口附近的养吉干发起了进攻。 此时，用了不到三天时间便攻陷了费纳客忒的阿剌黑、雪亦客秃和塔孩继续朝忽毡前进。 势如破竹的三路军在忽毡遇到了麻烦。忽毡的指挥官帖木儿灭里是花剌子模的勇将，他带着千名精锐守卫着这个位于锡尔河中游一个岛上的城池。这里易守难攻，两岸的箭和投石都到不了这里，云梯和攻城车也派不上用场。 三路军起初只有五千骑兵，但因一路凯歌，不断有人加入，现在已经膨胀到七万五千人。 帖木儿灭里命人用耐火的湿毡蒙住十二艘战舰，每天不分昼夜轮流发出六艘接近河岸，向蒙古军发起进攻。 蒙古军被搅得晚上也不能安睡，甚至有人开始自相残杀，损失巨大。 阿剌黑令五万当地人从山上搬来石头，开始填河。如果能把河填平，对方便没有了优势，各种攻城用的武器也就能起到作用。为了防止敌军逃跑，阿剌黑还下令在下游放置了荆棘和锁网。 帖木儿灭里很快识破了阿剌黑的计谋，开始考虑如何从岛上转移。他让手下的士兵带着武器，连夜乘上七十只船，准备趁夜沿河朝下游逃。 阿刺黑得知帖木儿灭里的行动，马上率全军追击。但是，帖木儿灭里的船只还是突破了荆棘和封锁网，逃掉了。 阿剌黑与毡的的术赤取得联络，请他封锁锡尔河下游。术赤得到消息之后，马上派出船只封锁了河道，架起大炮埋伏在两岸，等待帖木儿灭里到来。 但是，帖木儿灭里知道术赤已经埋伏在毡的，于是下令全军放弃乘船，改为骑马。 “此后，大家便各自逃生吧。希望我们能够保存尽可能多的兵力，与王子札兰丁的军队会合，讨伐蛮子。”帖木儿灭里在下船之际，叮嘱跟随自己的忠实部下。 后有七万五千追兵，前有埋伏的敌人，帖木儿灭里腹背受敌。在此情况下，无论他如何英勇善战，也没有任何胜算。 帖木儿灭里边跑边战。部下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回头看时，见有三个蒙古兵追了过来。他在马上搭弓射箭，正中其中一人的眼睛。 手上还有两支箭，帖木儿灭里吼道：“我还有两支箭，你们要是还想活命，就赶紧滚！” 另外两个蒙古兵被帖木儿灭里的气势吓倒，调转马头逃走了。帖木儿灭里逃脱之后，来到花剌子模的旧都玉龙杰赤，与王子札兰丁会合了。 阿刺黑听说了此事后，不由得感叹：“不愧是花剌子模，人才济济啊。” 六 攻陷了不花剌城的成吉思汗率领全军朝撒麻耳干进发了。此时摩诃末率领着四万精锐守卫着撒麻耳干。花剌子模国都原本是位于阿姆河上游的五龙杰赤，由于摩诃末母子不合，所以他将都城迁到了撒麻耳干。 在成吉思汗率领大军向撒麻耳干前进途中，很多当地人加入队伍之中，蒙古军的兵力迅速增强。 这些人没有后顾之忧，只为封赏而来，所以作战时甚是勇敢。 者别和木华黎本也是敌人。只要好好利用，敌人也能成为最忠实的部下。这一点，成吉思汗了然于胸。 在前往撒麻耳干途中，成吉思汗相继收到攻下讹答剌、忽毡等城池的捷报和亦纳勒术被抓的消息。成吉思汗非常高兴，下令将亦纳勒术带至撒麻耳干。 各路兵马越战越勇，战况对蒙古军越来越有利。但是撒麻耳干不同。在撤麻耳干有摩诃末，还有被称为花剌子模一等高手的王子札兰丁。 花剌子模军意外勇敢。对于蒙古军队的威胁，花剌子模国人都应该有所耳闻：投降者生，抵抗者死。但是，投降之人的财产会被没收，本人会被当成奴隶，此后的人生便不再有自由。而且蒙古军所到之处，均被洗劫—空。他们遭到顽强的抵抗也是理所当然。 蒙古军沿着札拉扶桑河行进，从不花剌到撒麻耳干大约花了五天。对之前一直在沙漠或山地跋涉的他们来说，沿着郁郁葱葱的河岸行军，暂时舒缓了战斗带来的紧张。溪谷两侧，还有果园、牧场或者富家庄园，蒙古军队一边休息一边前进。 五天之后，撒麻耳干终于进入视线。撒麻耳干比蒙古军之前见到的任何城池的规模都要大，也显得更加富庶繁华。 周围有三重坚固的城墙，设有四道城门。城内沟渠纵横，还有一些蓄水池，水源充足。城内还有内城，其中央是国王的宫殿。内城中，清真寺、官衙、民居和商家鳞次栉比，极尽奢华。深深的护城河外，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和果园。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一派太平。 在发起攻击的前两天，成吉思汗派兵去侦察敌人的兵力和防御。这里是大国花刺子模的都城，要想破城，至少需要一个月，如果掉以轻心，说不定会深陷其中。 他接受了耶律楚材的建议，让十个奴隶组成一组，举起旌旗。这样一来，从城墙上往下看，队伍更加威风。 成吉思汗的这种做法奏效了。撒麻耳干的守城士兵看到如怒涛般汹涌的大军和猎猎旌旗，无不惊恐。 第三天，成吉思汗开始发起攻击。他首先选择了一些新兵到城的北门去挑战。 一些勇敢的民兵出城迎战。但蒙古方面没有迎战，而选择了逃跑。民兵乘胜追击。 但是，那些守城的将士却被蒙古军吓倒，不敢出来。蒙古军设好埋伏，将那些追来的民兵悉数消灭了。 撒麻耳干大概损失了一千兵力，这与守城士兵的总数比起来算不了什么，但是却大大打击了士气。 在成吉思汗攻打撒麻耳干的时候，另外三路蒙古军也攻陷了锡尔河流域的各城池，赶了过来，和成吉思汗会师了。 看到蒙古军越来越壮大，守城军越发失了战意。 攻陷了讹答剌的察合台和窝阔台带着亦纳勒术来到成吉思汗面前。此时的亦纳勒术依然没有丝毫惧意。 “你还有何话说？“成吉思汗问。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但求速死。”亦纳勒术道。 “我很想如你所愿砍掉你的头，但你为了掠夺金银杀掉我的使团，既然如此，我就把银浆灌到你的身体里吧。” 成吉思汗下令将银浆灌进亦纳勒术的两眼和两耳中。亦纳勒术在尚存一丝气息时，喊道：“成吉思汗，你不要太得意。你想征服肚界，但是一个人统治整个世界是不可能的，你的子孙以后必然会自相残杀。” 说完之后，他便气绝身亡。 花剌子模的军队由突厥人和康里人组成。突厥人在塞尔柱克王朝时征服了波斯，他们和波斯人通婚之后，渐渐形成了独特的风俗。 突厥人主宰着花剌子模，康里人则处于劣势，因此多有不满。 康里士兵失去战意，开始接近蒙古军。成吉思汗答应他们，如果愿意投降，会把他们编入蒙古军队，和蒙古士兵同等对待。康里人便带着家人财产出了城，城门打开了。蒙古兵蜂拥而入，开始肆意烧杀抢掠，藏在城内的百姓和士兵堕入地狱。 此时，摩诃末已经逃出城去。 撒麻耳干陷落之后，突厥将军阿勒巴儿汗带着一千人，突破了蒙古军的包围，逃脱了。最后，只剩下一些精锐在清真寺中抵抗。蒙古军放火烧了清真寺，将他们全部歼灭。 至此，中亚的政治、经济、交通和文化中心撒麻耳干被蒙古军攻陷。 蒙古军对这个城市的破坏是彻底的。他们拆除了所有的城墙和壁垒，并且用瓦砾填塞了沟渠。清真寺、官衙、大臣府邸、商家和民居等都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城中几乎所有的女人都遭强暴。 然后，他们放火烧掉了这片废墟。繁荣一时的花剌子模的国都一时化为灰烬。 撒麻耳干再次兴盛已经是一三七〇年的事。那时，帖木儿帝国兴起，在撒麻耳干之南建起了新都。 成吉思汗下令解除了康里人的武装，将他们集中到城外一角，然后让他们剃掉头发，和蒙古人一样辫发（古代游牧民族多为辫发）。 康里人误以为成吉思汗这样做是为了践约。 在此之前，被编入蒙古军队的外族士兵也要辫发，并穿和蒙古人一样的衣服，按照蒙古人的习俗生活。康里人都松了一口气，毫无抵抗地扔下兵器。但是，这不过是一个骗局。之后，三万康里人全部被杀，而他们的家人、马匹和财产则被分给了蒙古将士。 被杀的不仅是士兵，还有躲藏在城内的百姓，只有助蒙古军打开城门的人得到了赦免。 蒙古军在讹答剌、速格纳黑、忽毡、撒麻耳干等城进行大屠杀的消息传遍了花剌子模以及周边国家，一时人心惶惶。 花剌子模的今天说不定便是另一国的明天。从花剌子模逃出来的人都把成吉思汗称为“大魔王”，把蒙古人称为“妖怪”。他们纷纷说蒙古人是一群残暴的野兽，是地狱的使者。 蒙古军成了恐怖的象征。 成功地控制了撒麻耳干的成吉思汗命者别和速不台二人分别率领一万骑兵，追杀摩诃末。 成吉思汗对二人道：“如果摩诃末率大军反击，你们就暂时躲避，等待援军。如果摩诃末撤退，要赶快追杀。投降者可以饶恕，抵抗者杀无赦。” 另外，他又发给者别一张布告：“诸将士及百姓，朕依照神意，统率东西方全部领土。投我者饶之，抵抗者杀全家。” 此时成吉思汗的思想已经发生了变化。 作为蒙古部族的头领，他最初发动侵略战争的目的是掠夺，但是现在他想要永久支配被征服国家。对大国花剌子模的征服使成吉思汗有了自信。这在他交给者别的布告中便可窥一斑。 要让自己征服世界的行动名正言顺，就必须先把自己神化。 第02章 有趣的战争 一 如果战争的目的在于掠夺，那么就没有必要杀人。而且，要是将当地居民都杀掉，则土地便会荒芜，也就不能再掠夺。但是，现在成吉思汗要征服全世界，所以抵抗者便会被毫不留情地杀掉。 原本只需要猎物的苍狼，现在被霸权这个欲望征服，他要无限地扩大自己的狩猎领域。 者别和速不台领命追击摩诃末。 摩诃未已经完全没了战意，只是一味向南逃跑，以期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他在沿途各城和部落对大家说：“我军已无保护诸位的能力，请各自逃命吧。” 此时，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作为一个国王的责任。摩诃末一边逃跑，一边与大家商量对策。 “现在要想守住全部领土已经很困难，将分散全国的兵力集中于一处，并发动回教信徒，据守阿姆河，迎击蒙古军。你们认为如何？” 很多部下提出了反对意见。 “臣等以为，我们应该撤退到哥疾宁，以图东山再起。那个地方即便失守，也可以撤退，从那里退往印度，还有可能找到援军。习惯草原生活的蒙古军在酷热难当的印度肯定束手无策，这样对我军才有利。” 摩诃末听了这个意见，觉得有理，便同意了。 当他们渡过阿姆河来到巴里黑的时候，遇到了摩诃末的长子。在他的建议下，他们改变了撤退到哥疾宁的计划。 但是，这时前来汇合的摩诃末三子札兰丁却坚持主战。 “父亲和兄长为什么都只想着撤退？自太祖以来，我花剌子模已历六代，有着一百二十多年历史的王朝，难道就这样任由东方蛮夷蹂躏吗？一个堂堂大国，在面对外来侵略时，竟不能保护自己的子民，只顾逃命。这样下去，我们还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要是父亲还是坚持逃跑，就请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儿臣。” 札兰丁还对摩诃末道：“百姓为何要向国家交纳赋税？就是希望在危急时刻能够得到保护。如果我们辜负了百姓的期待，他们便会对我们失去信心，转而投奔蒙古，对我们倒戈相向。” 但是摩诃末却道：“你还年轻。不管是怎样的勇士，都应顺潮流而变。吉凶早已由天定，上天不会为难顺应时势的人。我们可以先行撤退，然后等待潮流逆转。” 摩诃末否定了札兰丁的建议，诸将也不支持札兰丁。 不久，摩诃末便接到了撒麻耳干陷落的报告，率众前往波斯。 途中有人想暗杀摩诃末，由于摩诃末预先察觉到了这一点，随即改为前往你沙不儿。 战争的阴云还没有扩散到你沙不儿，百姓尚沉浸在祥和的气氛之中。摩诃末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他们将阿姆河上的桥和河面的船都破坏了，心想：不管蒙古军多么勇猛无敌，带着那些笨重的攻城器具，无论如何渡不了河。 于是，摩诃末在你沙不儿大摆筵席，并召集美人和歌姬，每日沉浸于歌舞之中。 但是，他的享乐没能持续多长时间。不久，便传来了蒙古军已经渡过阿姆河的消息。摩诃末听说，脸色大变。 阿姆河是摩诃末的最后防线，为了防止蒙古军渡河，他下令破坏了所有的桥梁和船只。但是，蒙古军却利用树枝和牛皮袋，抓着马尾巴渡过了阿姆河。 因为牛皮袋中有空气，所以能浮在水中，引导马儿游过河。攻城车和投掷器、大炮等兵器都装在木筏上，由马拉过去。 半月之后，摩诃末便从你沙不儿仓皇逃走。 者别带领部队到达你沙不儿城外，向百姓宣告了成吉思汗的“神意”，你沙不儿城不战而降了。 弃城而逃的摩诃末躲避着者别的追杀，辗转于波斯的哈伦堡、可疾云和吉里阳等地。 后来，他又逃到里海沿岸的杩拶答而。到了这个地方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没有一个随从，也没有了任何财物。 由于一路辛苦，摩诃末患上了肺病。最后，他乘一只小船逃到了里海中一个叫做额别思宽的小岛上， 摩诃末在岛上搭起帐篷住下。岛上淳朴的居民送来了食物和日用品，热情地接待了这位国王。 “想我花剌子模帝国，西接里海和波斯湾，东跨锡尔河和印度河两大流域，北抵咸海，南到阿拉伯海，地域广阔。我身为花剌子模帝国的国王，现在却连一个随从也没有，屈居于这个小岛上，靠着岛上居民的接济等待死亡。真是世事无常啊。但是，小岛上这种简单的安逸生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这是以前的我从来不知道的一种幸福。” 摩诃末在这个四周环海的小岛上享受着余生，但是，他的病情日渐加重。 摩诃末知道自己已经来日无多时，将闻讯陆续赶到的王子们叫到了自己面前。他废掉了原本已经立为太子的斡思剌黑，改立札兰丁为后继者。 在濒死之际，摩诃末将札兰丁当成唯一可以拯救国家的人。 “我决定立你为继承人，只有你才能挽救我们帝国。用你的勇气和智慧去打败蛮夷，光复我国。拜托了！” 摩诃末在奄奄一息的时候，将光复国家的重任交给了札兰丁。把自己的佩剑交给了他，并对其他王子道：“你们要和札兰丁齐心协力，共讨蛮夷。” 两天之后，也就是一二二〇年十二月的某日，摩诃末逝世。 一代枭雄摩诃末二十年前从父亲手中夺得王位，然后吞并了周边的小国家，使得花剌子模王国迅速扩张为中亚最大的帝国。如今他就这样在一个小岛上默默地去世，下葬的时候，连一块包裹遗体的布都没有。 此时，蒙古军为了追击摩诃末，继续在各城进行扫荡。蒙古的势力现在已成燎原之势，几乎覆盖了花剌子模全境。 二 摩诃末死后，成吉思汗将下一个征服的目标定为花剌子模的旧都玉龙杰赤。玉龙杰赤是与摩诃末二分天下的母亲禿儿罕哈敦的老巢。 摩诃末在世的时候，花剌子模国政令是由这母子二人发出的。如果同一件事的命令有所不同，受命者则会根据日期来决定听命于谁。 摩诃末每获取一块领地，就将其中一半分给他的母亲。虽然现在摩诃末已经死了，但是只要秃儿罕哈敦还健在，就不能说成吉思汗已经完全控制了花剌子模。 摩诃末从撒麻耳干撒退的时候，曾经请母亲和自己一起逃亡，但她没有听从儿子的劝告。 成吉思汗在进攻玉龙杰赤之前，和以往一样派人去劝降。他先是大骂摩诃末不孝，并表明自己无意侵犯秃儿罕哈敦的领土，等远征结束之后，会让秃儿罕哈敦自由地在这块土地上施展她的本领。 秃儿罕哈敦听了使者的话，不置可否。很明显，她对成吉思汗的劝降心怀警惕。 “玉龙杰赤完了。成吉思汗虽然说投降者可以延命，但是他的这种保证是不可靠的。而且，即便得以苟延残喘，也只能充当蒙古人的奴隶。老身怎能去服侍那蛮夷？” 说完，秃儿罕哈敦带着大量财物，从玉龙杰赤撤退了。 在撤退之际，她下令杀害了关押在玉龙杰赤监狱中的俘虏。这些俘虏大多是当年被花剌子模兼并的小国的国王或领主。 亲信们都对这样残虐的行为看不下去，劝道：“花剌子模危在旦夕之际，怎能进行无谓的杀戮？” 秃儿罕哈敦无视劝告。“这是什么话？如果成吉思汗进城之后将他们放了，他们必然要寻机报复，来袭击我们。” 但是，这位一代女杰也在杩拶答而山中被成吉思汗俘虏了。后来，她被成吉思汗带回蒙古草原的和林，于一二三三年逝世。 将称霸世界的野心灌输给成吉思汗的，是耶律楚材。在征服花剌子模的中途，成吉思汗原本的报复心已经变得模糊，耶律楚材让成吉思汗有了打败西方大国的自信。 成吉思汗的旨意都是由耶律楚材草拟。楚材觉得，成吉思汗的野心越大，破绽就会越多，自己就更容易报仇雪恨。 成吉思汗自认为是上天派到人间的，但是他所经之处，都会被当地人当成凶残的野兽和魔头。 三 原本团结得坚如磐石的一家已经出现了裂痕。术赤和察合台已经明显反目，两个人的矛盾开始影响到了战争。 楚材想象着兄弟失和、父子手足自相残杀的蒙古帝国。 “臣以为，可汗不应放弃占领地，而应派官员驻扎于此，将之作为蒙古帝国的领地。” 提出这个建议的也是耶律楚材。 如果侵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获取战利品，而不扩大领地，则部族的团结便不会遭到破坏。 楚材的故国辽和金都是随着帝国的扩张而逐渐走向灭亡。小国被大国吞并是乱世的常态。要想在弱肉强食中生存下去，就必须变得强大。 但是，无休止扩张的大帝国，会像迅速聚集的云朵。楚材希望自己能将处于云端的成吉思汗一下子推到地狱之中。 在远征花剌子模途中，成吉思汗越发信任耶律楚材。楚材的每个建议几乎都能奏效，蒙古军所向披靡。 成吉思汗为了表彰楚材的功绩，对他道：“想要什么，你尽管说。” “能日日服侍在可汗身边便是微臣最大的心愿。”楚材回答道。 “真是一个无欲之人啊。你要是说想要花剌子模，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块土地赐给你。” “多谢可汗厚爱，臣感激不尽。臣只是一个经营国家的工匠，却没有统率国家的能力。” “你是说工匠没有能力统治国家吗？”成吉思汗很奇怪。 “正如您所说。制造弓箭的工匠虽然能做出弓箭，却并不一定会射箭。这二者道理是一样的。” 成吉思汗对楚材的回答很满意。楚材的谦虚，让成吉思汗更加确定他不会有任何谋逆之心。 很多贤臣和功臣之所以会被主人疏远，往往是因为他们的主人害怕他们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你娶个妻子如何？” 撒麻耳干城攻陷后的庆功宴上，成吉思汗突然提议。 楚材一下子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这句话正好触到楚材的隐痛。他害怕自己有了新家会忘记仇恨，于是回道：“臣并无娶妻之意。” “为何？”成吉思汗问。 “如果娶了妻子，必然要生孩子，这是很麻烦的。现在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任何责任和负担，生死都了无牵挂。这样最好。” “这样啊。我真希望你能娶妻生子，让你的聪明才智有后继之人。”成吉思汗有些遗憾。 撒麻耳干陷落之后，成吉思汗在附近驻军，休养兵马。 其间，以札兰丁为首的摩诃末的三个王子在祖母秃儿罕哈敦离开之后，进驻玉龙杰赤。 成吉思汗听说后，派术赤、察合台和窝阔台前去攻打。 蒙古军在奈撒附近与札兰丁率领的花剌子模军发生了激烈的战斗。结果蒙古军失败了。 这是自帖木儿灭里取得第一次胜利以来，花剌子模军取得的第二次胜利。 在奈撒附近，帖木儿灭里与札兰丁会合了。帖木儿灭里的到来让花剌子模军士气大涨。 但是，在奈撒附近的一个城堡作战时，札兰丁的两个弟弟斡思剌黑和阿里被蒙古军杀死。两个王子的头颅被箭穿起来，挂在城头示众。 札兰丁流着泪，发誓一定要为弟弟们报仇。 “蒙古贼，我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礼兰丁放弃了玉龙杰赤，驻进了你沙不儿。 留下的玉龙杰赤守军与蒙古人展开了激战。由于术赤和察合台不合，蒙古军在战争中逐渐露出了破续。术赤发起进攻的时候，察合台便会袖手旁观，而当察合台出战的时候，术赤则会勒住缰绳。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便不会按照战前的决定行事。蒙古军由此陷入混乱。 花剌子模军便看准了这个破绽，使蒙古军遭到很大的损失。 蒙古军攻城已经六个月了，但是仍旧无法攻下玉龙杰赤。城外，花剌子模的英雄札兰丁和勇士帖木儿灭里又相互协助，使蒙古军腹背受敌，几乎陷入崩溃。 成吉思汗得知玉龙杰赤的战况因为术赤和察合台的不合而陷入僵局，便委任窝阔台负责指挥。 成吉思汗责备术赤与察合台道：“如果你们还是这样不顾大局，就送你们回草原。” 窝阔台努力劝说了一番两位兄长，全军再次同心协力，对玉龙杰赤发起攻击。最终，蒙古军的大旗插到了玉龙杰赤的城头。 但是，之后的战局却让蒙古军始料不及。玉龙杰赤的军民同心协力，奋力抵抗，与攻进城来的蒙古军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在蜘蛛网一样的街巷之间，玉龙杰赤军民展开了神出鬼没的反击，让蒙古军无法应付。每一户人家都变成一个小小的堡垒。 蒙古军不熟悉地形，往往会被赶到小胡同中，全部被杀。 躺在路上的一些“尸体”会突然跳起，朝他们袭来，所以蒙古军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刺刀试探路上的每一具尸体，提心吊胆地前进。 玉龙杰赤军民之所以能够同心协力抵抗蒙古军的进攻，是因为他们听说神出鬼没的英雄札兰丁已经回到城内。 蒙古军至今无法弄清札兰丁的位置，因此让这种说法更加可信。 窝阔台只好下令：“宁可失去一千将士，也要将札兰丁俘获。”束手无策的蒙古军将石油泼在民家的房屋上，放起火来。但是，由于风向突变，反而使得很多蒙古兵被烧死。 蒙古军进城之后，战争仍旧持续了七天。 一二二一年四月，玉龙杰赤终于落入蒙古人之手。城内的道路上堆满尸体，滞碍难行。蒙古军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寻找札兰丁，但是没有找到。 玉龙杰赤的一些百姓请求饶恕，但是窝阔台没有接受他们的投降，除了一些工匠、年轻的女子和幼儿之外，其他人全部被杀。 关于此时蒙古军的暴行，有这样一段小插曲。 一个老婆婆请求成吉思汗的宽恕：“要是您饶了老身的命，老身愿意献上珍珠。” “那珍珠呢？”成吉思汗问道。 “已经吃到肚子里了。”老婆婆回答。 于是成吉思汗下令剖开老婆婆的肚子，从里面取出了珍珠。 这可能只不过是为了夸张蒙古军的暴行而编造出来的一个故事。 被杀害的俘虏的数量，是传说中的十分之一。 因战火而成为废墟的玉龙杰赤城，对蒙古军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于是窝阔台令人挖开阿姆河的堤坝，水淹玉龙杰赤。 花剌子模最后的据点玉龙杰赤失陷以后，花剌子模残军分散到全境，开始了游击战。 战线从花剌子模东部转移到波斯。位于阿姆河上游的呼罗珊地区较为富庶，有你沙不儿、巴里黑、马鲁和也里四城。 这个地区是突厥人的据点。当时，者别和速不台追杀摩诃末的时候曾经经过此处，并一度打开你沙不儿的城门。 一二二〇年十一月，蒙古军在此遭到了重创。 成吉思汗的女婿脱忽察儿率军攻打你沙不儿。脱忽察儿觉得，既然者别曾经攻陷过这里，自己再来一次，应该不是难事。但是，他过于轻敌了。 你沙不儿军民在花剌子模的英雄札兰丁的指挥之下，士气异常高涨。在攻城的第三天，脱忽察儿中流矢而亡。 成吉思汗的嫡四子拖雷为了给姐夫报仇，于一二二一年二月二十五日率军进攻马鲁。经过激战之后，拖雷的军队攻陷了马鲁。札兰丁和帖木儿灭里侥幸逃脱。 除了一些工匠和年轻女子之外，其他人大都被蒙古军拉到城外杀了，少数活下来的，都充当了蒙古军的奴隶。这些人在下一次战争中将会被当成人肉盾牌，想到将要面临的悲惨命运，众人抱头痛哭。 拖雷将金色的毛毡铺在地上，坐在上面，以观看俘虏被杀时的惨状为乐。最先被杀掉的是反抗最为激烈的花剌子模的将士。 蒙古人不会尊敬强敌，对于杀害了自己同胞的敌人，他们心中只有怨恨。 但是，即便这样，拖雷心中复仇的火焰仍然久久没有熄灭。 大屠杀后，拖雷下令全军撤退。此时，一些躲藏起来的百姓不知是计，听说蒙古军已经撤退的消息，便回来了。 不久，拖雷下令蒙古军折回，开始了第二轮大屠杀。 之后，拖雷开始向你沙不儿发起进攻。这里是呼罗珊地区的中心城池，也是让脱忽察儿丢命的地方。只要还没有攻陷你沙不儿，就不能算是为脱忽察儿报了仇。 你沙不儿同时也是札兰丁的根据地。在你沙不儿，札兰丁布告全军：“脱忽察儿的死对于敌我双方都非常重要。蒙古军不将我们杀绝是不会罢休的。即便投降，也只有死路一条。各位兄弟如果还想活命，就好好地与敌军打一仗。让这些蒙古的恶狼都死在异国他乡，不放一条回去。” 札兰丁在你沙不儿准备妥当，坐等蒙古军前来。 在此期间，札兰丁还率部秘密出城，袭击蒙古军防守薄弱的地方，给蒙古军带来很大的损失。札兰丁的军队神出鬼没，蒙古军不知所措。 在进攻你沙不儿之前，拖雷对全军将士道：“一定要攻下你沙不儿。不管你沙不儿有多少守城的敌人，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俘虏了札兰丁或者杀掉他，你沙不儿也就完了。如果让他逃了，即便攻陷了你沙不儿也没有意义。” 拖雷的心中充满仇恨。 拖雷曾因善战被父亲成吉思汗称赞。自信的他，在得知札兰丁不过是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将领时，不禁大为羞惭。 此前，札兰丁曾经在呼罗珊地区击败了术赤、察合台和窝阔台。在花剌子模一败涂地时还能取得胜利，实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不仅如此，现在在花剌子模各处，蒙古军都被札兰丁的军队搅得不得安宁。原本勇猛的蒙古军只要一听到札兰丁的名字，便勇气顿失，而花刺子模人的士气却因此高涨。 四 为了攻打你沙不儿，拖雷准备了发驽机三千、抛石器三百、火焰放射器七百、云梯四千、石块无数。这样的规模对于蒙古军可谓空前。 你沙不儿之战始于一二二一年四月七日，昼夜不断。直到八日早晨，蒙古军才填平了护城河，破坏城墙达七十多处，蒙古的一万将士利用云梯攻入了城内。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蒙古军攻下了你沙不儿。花剌子模的将士来到城下，迎击蒙古军。双方在街巷之间展开激战。 城内的将士似乎一点都不怕死。女人和孩子都在协助士兵作战。他们知道，战是死，降也是死，无不进行着绝望的抵抗。札兰丁也给了他们力量。 直到四月十日，蒙古军才控制了全城，攻陷了你沙不儿，拖雷率领的一万蒙古军只剩下五千了。 怒不可遏的蒙古军开始在你沙不儿城内追杀残兵。屠杀一直持续了四天，他们甚至没有放过一条狗、一只猫。 在攻下玉龙杰赤的时候，一些人装死得以逃脱。吸取上次的教训，拖雷下令割下每一具尸体的头频。然后，他们将割下的头颅以男人、女人和孩子分类，分别堆成小山，然后浇上油烧掉。这些头颅燃烧后冒起的浓烟在你沙不儿上空弥漫了将近半个月，遮天蔽日。 只有四百工匠得以幸存。在马鲁抢来的女人和孩子也被杀掉了。 蒙古的将士翻遍了每一具尸体，都没有找到札兰丁。 攻陷了你沙不儿之后，拖雷趁着士气高涨，继续往东南方向前进。行军五天之后，蒙古军到达了呼罗珊地区最后一个据点：也里。 经过六个月的激战，也里被蒙古军攻陷。 就这样，呼罗珊的四大重镇——巴里黑、马鲁、你沙不儿和也里都被纳入了蒙古的版图。 在你沙不儿陷落之际，札兰丁率领最为精锐的三百将士从地道逃走。 他相信，只要自己活着，花剌子模就有希望。玉龙杰赤、马鲁和巴里黑之所以全军覆没，就是因为这三座城池没有地下秘密通道。他的父亲摩诃末在撒麻耳干失守时也是沿着地道逃出来的。正所谓父子相承。 五 札兰丁途径奈撒等地，向东行进，三天后到达了哥疾宁。 拖雷得知札兰丁逃到了哥疾宁，马上从也里出发，前往追击。 在哥疾宁，有很多忠实于花剌子模的部族。听说札兰丁到来，各部族都聚集到他麾下。札兰丁的队伍迅速膨胀。 札兰丁对投奔自己的各部族道：“我们不能让东方的蛮夷继续践踏祖先留给我们的土地。那帮禽兽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和恶魔没有两样。要想战胜那些魔鬼，我们就要先变成魔鬼，以一当十。我们决不能孤零零地死在战场上，要死，至少要带上两个蒙古兵一起上路。死去的人可以胃活人的盾牌。即便全部牺牲，也不能让那些禽兽活着返乡。我札兰丁虽然不才，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决不能让蒙古人安宁。” 听了札兰丁这番话，许多人顿时精神振奋。 一二二一年四月下旬，札兰丁率领聚集在自己麾下的七万大军，从哥疾宁出发，向蒙古军发起反击。 他首先朝八鲁弯一带发起进攻。 成吉思汗接到札兰丁率大军进攻八鲁弯的消息之后，命失吉忽秃忽率领三万兵马迎击。 派到哥疾宁的军队由察合台的儿子木秃干指挥。在进攻欣都山北麓的范延堡的时候，木秃干不幸身亡。 一向非常疼爱木秃干的成吉思汗大怒，亲自率军攻打范延堡，并下令将那里的所有人都杀死。 即便如此，成吉思汗的怒火依然没有熄灭。攻陷了范延堡之后，成吉思汗下令毁掉这座城，此后的几百年中此地都没有复兴，一直是一片废墟。 木秃干战死的时候，察合台还在锡尔河的前线。成吉思汗不忍将这个噩耗告诉他。但是，这样的消息最终是瞒不住的。当察合台与成吉思汗会师的时候，他没有看到自己儿子的身影，感到奇怪，于是便问众人，但是，谁也没有回答。 成吉思汗故意找话，道：“对于你最近的言行，我有些疑虑。你该不会对我有叛心吧？” 察合台感到非常惊讶，道：“我对父亲一向忠心不二，怎么可能谋反？我一直遵从父亲的命令，从不违抗，您就是让儿子去死，儿子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此话当真？” “若有半句假话，儿子当场自我了断。” “各位，你们都听到察合台的话了吧？那我们就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吧。木秃干死了。在攻打范延堡的时候，他冲锋陷阵，壮烈牺牲。木秃干成为了大蒙古帝国的一块基石。我不许你悲伤。要是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就不许因为这件事而悲伤消沉。”成吉思汗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说道。 察合台表情僵硬，强忍着泪水。当他离开成吉思汗住处的时候，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哗流了下来。 六 失吉忽秃忽本来是个文官，在接收中都的时候，博得了成吉思汗的信任，被委任为武将，率领一部。 “札兰丁智勇双全，不可掉以轻心！”成吉思汗对失吉忽秃忽道。 两军在八鲁弯高原正面相遇。札兰丁的军队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失吉忽秃忽的先锋军消灭。虽然失吉忽禿忽的损失并不特别大，但是这次战斗大大地影响了士气。 札兰丁将自己的军队分为三路，由阿明灭里指挥右翼军，兵力三万，阿黑剌黑指挥左翼军，兵力三万，他亲自率领一万中军。 札兰丁见战场是高原，于是下令全军将士下马作战。 阿明灭里不解其意，问道：“下马作战？如此迎击蒙古的强悍骑兵，岂不是自找死路？” 札兰丁笑道：“若是在蒙古草原上，骑兵是可以发挥本领的，但是，这里的地形不适合跑马。大家下马，将缰绳系在腰上，低身去砍敌军的马腿。” 两军交战之初，札兰丁的中军遭到重创，但是他并不慌张，而是率领左右两翼包抄敌人。 正如礼兰丁所料，蒙古的骑兵来到这块崎岖不平的土地之后，举步维艰。札兰丁看准时机，率军杀了过去，但他们攻击的对象不是人，而是马。 战马惊起，原本擅长马术的蒙古骑兵也无法驾驭，纷纷落下地来。花剌子模的士兵开始围攻落马的士兵。 但是，蒙古军没有惧色，依旧与花剌子模军奋勇作战，直到晚上，双方依然难分胜负。如果交战时间延长，对由各部族联合组成的札兰丁的军队是不利的。 在骑马战斗中约损失了五千士兵的失吉忽秃忽在马上绑上假人，并命人点起篝火。花剌子模的士兵看到这些，以为对方的援军到了，军心开始动摇。 阿黑剌黑在战斗中亲眼看到了蒙古军的勇猛，失去了信心，在当夜的军事会议上，他坚持主张撤退。 “敌人的兵力是我们的两倍，白天我们便陷入了苦战。而现在，敌人的援军又到了，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对方的，不如暂时撤退吧。”支持阿黑剌黑这个建议的人不在少数。 “战争才刚刚开始。大家为了花剌子模而战的勇气都跑到哪里去了？哪个蠢货会在夜里点起篝火告诉敌人自己的援军到了？这些不过是蒙古军惯用的伎俩。当时在不花剌和撒麻耳干的时候，他们也抓了一些俘虏，让他们举着旗帜冒充士兵。我们不能被他们欺骗。那些多半都是假人。我们明天接着用步兵去进攻蒙古的骑兵，必胜无疑。” 听到札兰丁如此说，大家决定继续作战。 失吉忽秃忽的计谋被礼兰丁识破，兵力上处于劣势的蒙古军队在第二天的战斗中逐渐不敌。 失吉忽秃忽根据前一日的作战经验，知道骑兵派不上用场，于是下令下马作战。 札兰丁见蒙古将士都已经下马，下令吹响了进军的号角。他们根据先前商量好的计策，一起跨上战马，朝蒙古的步兵发起进攻。 蒙古军大惊失色，想要赶紧上马，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片高原上到处都是沟渠，不熟悉地形的蒙古军骑着马跌落到沟里，后面的士兵也会因为无法立马停下，而跟着跌落。 习惯山地作战的札兰丁军看准时机杀将过来，手持长矛刺杀坠马的蒙古兵。失吉忽秃忽的军队四分五裂，全军崩溃。花剌子模军取得了很久以来的第一次完胜。 被打得体无完肤的失吉忽秃忽的军队收拾残军，仓惶逃走了。 如果胜利的女神对札兰丁微笑，说不定花剌子模能够以这次胜利为契机，收复失地。但是，在分配战利品的时候，阿明灭里和阿黑剌黑因为争一匹骏马产生了争执。原本阿明灭里麾下的将士都是康里人，而阿黑剌黑麾下的大部分是突厥人。他们所争的并不是一匹骏马，而是族人的面子，一番激烈的口水战后，阿明灭里一怒之下用鞭子打了阿黑剌黑的头。两部族剑拔弯张之际，札兰丁出来调停。 “今天是胜利的宴会，我们不能为了争区区一匹马，而让胜利化为乌有。” 在札兰丁的劝说下，争执总算平息，但是阿明灭里却始终没有向阿黑剌黑道歉。札兰丁也无法强制他道歉，因为他知道这样做会引起康里人的公愤。 阿黑剌黑一怒之下，率领麾下的五万将士离开了札兰丁。札兰丁的兵力一下子少了六七成。 札兰丁仰天长叹：“此乃天弃我也。” 他虽然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却在那之后失去了大量的兵力。仅仅因为一匹骏马，札兰丁失去了收复失地的大好机会。 离开了札兰丁之后的阿黑剌黑命运十分悲惨。他在出逃途中被自己的部下杀害，麾下的部队也陷入分裂，后遇到蒙古军的袭击，被消灭。 七 听说成吉思汗的军队来攻，札兰丁从哥疾宁往印度河方向撤退。 失吉忽秃忽的战败给成古思汗带来很大的打击。 虽然在帷幄之中，也有人为派文官出身的失吉忽禿忽去打仗感到担心，但成吉思汗还是派出了此人。因为他认为失吉忽秃忽是有才能的，虽然实战经验少，却和拖雷一样有带兵打仗的天赋。要对付札兰丁这样的英才，就应该起用有天赋的将领。成吉思汗认为，让失吉忽秃忽来应对札兰丁，一定很有意思。但是，他的期待落空了，失吉忽秃忽没能战胜札兰丁。 数日后，踏上八鲁弯高原观望的成吉思汗才意识到是失吉忽秃忽选错了战场。在这里，蒙古人引以为豪的骑兵是无法发挥所长的。 成吉思汗身边的人都认为这次失吉忽秃忽难辞其咎。他不仅在战争中损失了五千精兵，还损失了大置的战马、兵器、车辆和粮食。他们认为，失吉忽秃忽必须被治罪，但是成吉思汗却有自己的考虑。 他将失吉忽秃忽叫了来，问道：“你知道札兰丁麾下的阿明灭里和阿黑剌黑不和吗？” “末将知道。” “听说你在撤退的时候放弃了战马、兵器、食粮和车辆？”成吉思汗又问道。 “正是。” “对我们蒙古民族来说，战马和车辆与人的生命同等重要，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要丢掉那些东西呢？” “在那种地方，马站都站不稳，如果带着马走，士兵的伤亡将会更加惨重。末将不愿损失可汗麾下的任何一个士兵，所以才舍弃了战马。” 成吉思汗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对失吉忽秃忽也没有任何处罚。 一个重臣不明白成吉思汗的意图，寻机相问，成吉思汗道：“失吉忽秃忽的确战败了，但是，却也让札兰丁的七万军队分裂，不得不从战场撤退。我方的实际损失为五千，敌军却损失了五万以上的兵力。我们在战场上将敌军消灭和敌军内部矛盾导致的消耗，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失吉忽秃忽看似失败，实际上却胜利了。这难道不是他的聪明之处吗？” “即便是胜利，也是捡来的便宜。” “并非每个人都能捡到这样的便宜。这次就不追究他的责任，让我们看看他在下次战争中的表现吧。”成吉思汗说道。 他认为，这样的战争才有趣。 第03章 滑稽的霸道 一 成吉思汗没有追究失吉忽秃忽的责任，亲自率领主力军追击札兰丁，他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打败札兰丁。 听说成吉思汗率领主力来攻，札兰丁麾下的士兵开始逃亡。原本作为主力的康里人大部分已经逃走，现在只剩下札兰丁亲自率领的突厥人和阿明灭里麾下为数不多的康里士兵，总数不到两千。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札兰丁如何足智多谋，都无法抵挡成吉思汗亲率的数万大军。 札兰丁被迫逃到印度河畔。即便如此，他仍不放弃作战，向各地发出檄文，号召他们与自己一起抵抗蒙古军。 但是，众人即便有意与札兰丁并肩作战，也是为时已晚。成吉思汗已经在印度河畔将札兰丁包围了。 “不能杀掉札兰丁，将他生擒到我面前。”成吉思汗下令。天刚蒙蒙亮，成吉思汗便发出了总攻的命令。蒙古军很快击溃了阿明灭里率领的右翼军。 阿明灭里在逃往八鲁弯的途中，被埋伏在那里的一支蒙古军小分队消灭。左翼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札兰丁亲自率领的七百人依旧在顽强抵抗，但是失去了左右两翼之后，他已如瓮中之鳖。 札兰丁陷入背水一战，没有退路。于是，得意扬扬的蒙古军开始劝降。 “你们已经尽力了。投降我军者，可汗将厚遇之。” 成吉思汗这次没有撒谎。他不想杀掉这些勇猛的花剌子模的英雄，他被札兰丁英勇不屈的精神感动了， 成吉思汗的麾下，有很多将士来自敌军。他想招降札兰丁，让他效忠自己。 札兰丁却对成吉思汗的劝降喘之以鼻。 “做你的梦吧。即便战败一百次，我也不会投降。”说完之后，他便脱掉铠甲，掉转马头，在双方士兵的注视下，往印度河的方向奔去。 “你要是能听懂我的话，就把我带到河对岸去。”札兰丁抚摸着马头，像跟人说话一样对马说道。马一声嘶鸣，来到河边，一跃而下。 那些曾经用皮革做的浮袋渡过阿姆河的蒙古兵，从来没有想过如此渡过宽阔而水流湍急的印度河。他们个个惊讶得说不出话，看着和马儿一起跳入河中，然后朝着对岸游去的札兰丁，目瞪口呆。 札兰丁的部下也紧跟着他，一个个跳入河中。 蒙古军这才回过神来，开始往河中射箭。 “不要杀了礼兰丁。” 成苦思汗制止了部下。但是此时已经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札兰丁已经游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外。 成告思汗看着绝处逢生的札兰丁，对身边的诸皇子说道：“生子当如札兰丁啊。” 他觉得，如果自己和札兰丁兵力相当，说不定会失败。 平安到达了对岸的札兰丁，集合起一起渡过河来的部下，在印度积蓄力量，逐渐恢复实力。 蒙古人最终消灭札兰丁是在成吉思汗死后第四年，即一二三一年。 如果札兰丁早点当上花剌子模的国王，或者前一代的国王有札兰丁的能力，或许便没有讹答剌城事件，也不会有成吉思汗的西征了。这是历史上一个最大的“假设”。 成吉思汗派出八剌和朵儿伯领兵追击逃往印度的札兰丁。 但是，印度的酷暑对北方民族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勇猛的蒙古军败给了酷热难当的天气，并因为酷暑而染疫。 二 当时已经将近夏季，如果深入印度，蒙古军必然会死于酷暑的天气。当时成吉思汗已经有六十岁，时常感到体力不支，所以他放弃了追击札兰丁，调转马头。 札兰丁逃到印度河对岸，给成吉思汗不小的打击。 札兰丁虽是败兵之将，成吉思汗却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顽强不屈的精神。成吉思汗看着河中札兰丁的背影，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如果当年的自己碰到这种情形，也会和札兰丁作出同样的选择。 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精力和体力继续追击礼兰丁。征战一生的成吉思汗在札兰丁身上看到了自己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失去的东西。 年轻的时候，他与札木合义结安答，约定要走到天涯海角。长期的征战让成吉思汗的青春一去不返，也失去了众多的生命。成吉思汗深感任重而道远，要加快步伐。 札兰丁逃走之后，蒙古军加快了征西的步伐。成吉思汗亲自率军对哥疾宁进行了彻底的掠夺和破坏，以防札兰丁卷土重来。 与此同时，额勒只带率领麾下的军队攻陷了也里。 也里附近有一个很难攻克的要塞乃赖特城堡，其建在悬崖之上，要到达城下，需要经过一段约六里长的非常崎岖险峻的山路。蒙古军曾两次发起攻击，都被击退。 也里陷落之前，乃赖特人害怕额勒只带攻陷也里之后，转而对他们发起攻击，于是向蒙古军派出使者，说可以助其攻克也里城。与此同时，乃赖特人又向也里城派出使者，希望双方协作。也里城城主答应了乃赖特人的请求。但是，他们不知道这只是乃赖特人的计策。 乃赖特人利用这个计策博得了成吉思汗的欢心，企图以此保住性命。 乃赖特人之后派出了七十个刺客刺杀了也里城城主。这件事让也里的百姓异常愤慨，他们发誓要和蒙古军战斗到底。全城一致对外，一直坚持了六个月又十七日，最后因为弹尽粮绝，许多人开始厌战，越来越多的人想投降。 额勒只带趁此机会下令发动总攻，终于于一二二二年六月十四日攻陷了也里。 进入城内的蒙古军开始肆无忌惮地杀戮、掠夺、放火。据说此次被屠杀的也里百姓多达一百六十万。 但是，蒙古人的大屠杀并未就此结束。额勒只带攻陷了也里之后，在去与大部队会合途中，他又下令一支两千骑的分队折回，屠杀幸存的百姓。最后只有十六个逃到大山中的人得以活命。 幸存下来的这十六个人看到蒙古军真的走了之后，才回到也里，他们看到的只有累累白骨和一片废墟。 尸体在六月强烈阳光的照射下，已经腐烂，散发着恶臭，空气让人窒息。 夜里，废墟中燃起蓝色的磷光，在死尸和瓦砾之间闪烁，就像是死者的幽灵，久久不散。 三 马鲁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战争之后，幸存者回到已经成为废墟的马鲁，开始重建家园。 此时，花剌子模军的一部回到马鲁，杀掉了拖雷安置的官员。拖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怒，率五千骑兵再次对马鲁发起攻击，进行了彻底的破坏。撤退之际，拖雷命手下将领阿克马力带兵驻留该城。 由于城池都像不死鸟一样在蒙古军离开后复活，于是阿克马力下令：“要是有人回马鲁，哪怕是一只猫一只狗，也要杀掉。” 在阿克马力的严密监视下，没有人敢回来。他又令部下搜遍城中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一个百姓。 于是他心生一计，以回教信徒的身份登上光塔，呼吁信众来此礼拜。 教徒们不知就里，从隐藏的地方出来，来到礼拜的地方。阿克马力看到猎物已经上钩，狞笑着令人将前来参加礼拜的教徒全部杀掉。马鲁由此没留下一个活口。 战争一般都是敌我双方士兵之间的格斗，结束之后，不会对百姓进行屠杀，蒙古军在战局已定后的屠杀，只是士兵的一种娱乐。 蒙古军所到之处，都会变成寸草不生的废墟。 在侵略花剌子模的时候，成吉思汗变成了一个魔鬼，没有了人性。他的残酷空前绝后。 耶律楚材就在成吉思汗身边，却没有劝阻。让成吉思汗成为天下的敌人并让他遗臭万年也是他为女儿夏光报仇的一种方式。 成吉思汗帐中的将领也都跟着他肆意杀戮、掠夺。蒙古的所有将士都已经变成了嗜血的恶魔。 在花剌子模全境，已经没有人跟成吉思汗对抗。主要的城池据点都已经被破坏，札兰丁也逃到了印度。 四 一二二二年冬，成吉思汗先与八剌和朵儿伯，后又和窝阔台会合，在印度河源头的山中度过了冬天。 其间，军中起疫，不幸中的万幸是，因为当时已经进入冬季，瘟疫并没有蔓延。 者别和速不台奉命追击摩诃末。摩诃末去世之后，二人依旧继续西进，沿途经过的地方都进行大屠杀，尸骨堆积成山，血流汇集成河。 成吉思汗对者别和速不台下令：“消灭摩诃末之后也不要停下来，一直往西，走到地平线，把那些紧闭城门的城池都烧掉，把反抗的人都杀死。你们所能到的地方，都是长生天赐给我蒙古帝国的领土。” 者别和速不台忠实地执行成吉思汗的命令。他们每往前走一步，成吉思汗的领土就多一块。 他们沿着里海南岸到达了波斯，攻陷了哈马丹和可疾云等城市，并经过阿哲儿拜占的首都帖必力思，侵入谷儿只。接着越过高加索山，攻进斡罗思。 他们就像成吉思汗射出的两支箭，就连射出箭的成吉思汗本人也无法让其停下来了。 者别和速不台在战争之暇，派人回去复命。成吉思汗听着使者的报告，想象着者别和速不台脚下那未知国家的风景。那是长生天赐给他这个神圣帝国的领土，直到天涯海角。 他很想对使者说：“够了，已经够了，快回来吧。”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要杀那么多人，流那么多血，是因为有人违背神的旨意。成吉思汗这样对自己说。 大地总会有尽头。成吉思汗从西方来的商队口中得知，大陆的尽头是大海。似是，他并没有亲眼见过。如果大地总是没有尽头，那么成吉思汗的部下就要永远攻打下去，一路上会出现更多的累累白骨。想到这里，成吉思汗感到害怕起来。 称霸之路是一条没有终点的路吗？自己是不是已经踏入了不允许人踏入的神域了呢？成吉思汗心中产生了一丝怀疑，然后想起了辽阔的蒙古大草原。 一二一九年春天从蒙古出发，至今已过四年。出征时的少年已经长成魁梧的壮士，成为战场上的中坚。成吉思汗想要回去了。把这里交给者别和速不台，先回去吧。蒙古大草原的风景，那里的山、那里的河以及亲人的脸庞在成吉思汗眼前闪现。 瘟疫结束之后，成吉思汗在撒麻耳干驻留了一段时间，一二二三年春，他开始班师回蒙古。 渡过锡尔河就离开了花剌子模的领地，成吉思汗站在锡尔河畔，下令：“让俘虏们再看看他们的家乡吧。离开这里之后，他们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摩诃末的母亲秃儿罕哈敦及其国人站在河畔，号啕恸哭。 “让他们尽情地哭吧。对这些人来说，草原是异国他乡。这些人已经没有故乡了，花剌子模灭亡了，尽情地哭完之后，就把视线转向东方吧。”成吉思汗说道。 这些俘虏已经成为蒙古帝国的子民，因此必须打消他们的乡愁。在这里，成吉思汗和在锡尔河流域行动的察合台和窝阔台会合了。 一二二三年夏天，成吉思汗于途中驻军，一边打猎，一边休息，但是，进攻到黑海北方的铁察草原上的术赤却还没有来和成吉思汗会合。 “术赤为什么没来？” 成吉思汗几次问部下，但是谁也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或许是在追杀残兵吧。” “听说毡的方面有人和逃亡到印度的札兰丁还有联络，所以术赤皇子还不能回来吧。” “有消息说，术赤皇子因为过于劳累，病倒了。” 但是这些始终都是猜测。 在攻打玉龙杰赤的时候，由于术赤和察合台产生了矛盾，成吉思汗便将指挥权交给了窝阔台。术赤迟迟不归，成吉思汗觉得他可能是心中有怨气，故意如此。 五 攻陷玉龙杰赤之后，术赤很多时候都不听指挥，独断专行。成吉思汗虽然心里不卨兴，但是如果就此处罚术赤，会对整个战线产生不良影响，于是便没有将其治罪。 但是，完全征服了花剌子模之后，术赤却迟迟不回到成吉思汗身边，成吉思汗隐隐觉得，术赤可能想造反。 “术赤这小子，竟然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太任性了。”成吉思汗不由得生起气来。 术赤虽然独断专行，但是在这次西征中战功赫赫，这一点不能否定。他经常在最困难的战斗中站在最前线，杀开一条血路。如果因为独断专行便要治罪，那么攻入斡罗思后几乎没有任何消息的者别和速不台更应该治罪。 成吉思汗命二人攻打到天涯海角。二人奉了主君之命出征之后，很少回来报告过战况。但是，不管者别和速不台怎样行动，成吉思汗都不会担心。察合台、窝阔台和拖雷，他也不担心，但是唯独术赤不行。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正如成吉思汗本人一样。这两个一样的人在一起，既相互排斥，又紧紧地连在一起。 花剌子模全境开始重建。在撒麻耳干、不花剌、玉龙杰赤、讹答剌、也里和你沙不儿等地，一些幸存者回来，和聚集在这里的异族人一起，开始了新的生活。 大屠杀过后，各种各样的人聚集到这里。流淌的鲜血似乎成了他们的养料，在战后的废墟当中，他们变得更加坚强，开始了新的生活。 蒙古军已经不再杀他们，军中的一兵一卒甚至一个小喽啰都摆出统治者的模样，君临当地了。 成吉思汗将战利品全部分给了部下，他自己几乎什么也没要。美女、艳丽的服装、山珍海味、金银珠宝、奢侈的住房，几乎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被成吉思汗分给了部下。 成吉思汗得到的只有孤独的神一般的地位，但他满足于此。他认为，这正是神赐给他的，他甚至已经和神成为一体。但同时他也生出奇怪的感慨。 为了成为霸主，导致尸骨成山，血流成河。现在的花剌子模，各种族的人都不再敌对，一心开始新的生活，只是统治者发生了变化。仅仅为了统治者的变更，便牺牲了那么多人。从根本上讲，战后和战前的生活在本质上没有区别。 对于百姓，统治者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服从，就能让自己的生命和财产得到保障。 花剌子模已经被纳入帝国的版图。成吉思汗没有将长生天的信仰强加给花剌子模。成吉思汗知道，虽然他能够以武力支配花剌子模的领土，却不能支配他们的信仰。 战后，除了花剌子模人，各个种族、信仰各种宗教的人都陆续来到，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信仰，保障他们的信仰自由，有利于蒙古人在当地的统治。而且，不管他们信仰什么，只要能为蒙古的繁荣作出贡献就行。 我到底在做什么？成吉思汗突然问自己。 为了恢复花剌子模战前的和平（这是一种奇怪的说法），成吉思汗失去了孙子木秃干和众多的将士。虽然通过战争，帝国的版图得到了扩张，但是战前和战后生活的本质没有任何改变。如果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让自己失去骨肉，那么神赐的这块土地对于自己有什么意义呢？ 人为了前往一个从没有去过的地方，为了看到地平线消失的地方，开始了残酷的战争，并让血流成河。而在这之后，则是敌我双方携手重建。这样的结果让成吉思汗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所谓的霸业竟是如此奇怪而滑稽的东西？那么多人为了这奇怪而滑稽的东西，失去宝贵的性命。 即便成吉思汗不这样做，一定也会有别的人这样做。 成吉思汗自小便对地平线消失的地方抱有憧憬。父亲死后经历的种种苦难和屈辱让成吉思汗走上了称霸这条不归路。 为了不再遭受曾经受过的屈辱和苦难，为了不让自己的家人和部落成为别人的战利品，成吉思汗不停地与敌人斗争。在这一点上是没有疑问的。 但是，在战争过后，一切的本质并未改变。看到这些，成吉思汗不禁感到，这是上天制造的一个伟大的恶作剧。 这样的话，成吉思汗不就成了这个恶作剧的演员？也罢，如果配合上天演出这场伟大的恶作剧能换来蒙古民族的繁荣，成吉思汗也心甘情愿。 现在蒙古的一兵一卒都作为胜利者享受着战后和平带给他们的最为美好的东西。 第04章 霸王的休息 一 成吉思汗派使者前往术赤的部队，敦促术赤与本部会师，但是使者一去不返。 成吉思汗一时不明白术赤的用意。 在征服世界的途中，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强敌的成吉思汗，却对自己的儿子术赤感到恐惧。因为他时常能从术赤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危险。只要松开缰绳，便不知术赤会做什么。而且，现在术赤率领大军，在成吉思汗鞭长莫及的遥远彼方，如果他无视成吉思汗的命令，率领麾下大军君临当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或许术赤想从此摆脱成吉思汗的羁绊，自立为汗，在钦察草原上建立自己的王国。成吉思汗每日疑心重重。 正当他疑心日重的时候，术赤派人从北方大草原送来了大量的猎物。这些猎物大部分是驴，还有一些野猪、獐子，野龟、野羊、羚羊、马以及一些蒙古将士叫不上名字来的野生动物。而且，这些猎物都是活的。 各种动物以类为群，浩浩荡荡地来到面前。成吉思汗和将士们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 他们误以为是敌军来袭，甚至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不久，术赤的使者到了，众人这才知道是术赤送来礼物，方松了一口气。这些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蒙古草原的动物也都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捉住。 “术赤这小子，可真会想办法。”成吉思汗看着欢欣鼓舞尽情狩猎的部下，不由得苦笑。 蒙古将士尽情地打猎，可是不管怎么杀怎样打，那些猎物总打不完。于是，原本不知疲惫的蒙古兵也累得气喘吁吁，最后不得不将剰下的动物放生了。 成吉思汗从使者那里得知，术赤在行军途中患病，卧床不起，于是，成吉思汗的疑心一下子变成了忧虑。 据使者说，术赤的病情相当严重，在偏僻的当地，也没有满意的医疗。于是，成吉思汗派出随军医士前去探望。但是，这个军医也是一去不返。 术赤为什么不回信？莫非他把自己派出的使者当成探子杀害了不成？说不定先前术赤送来礼物是为了迷惑自己。成吉思汗再次起了疑心。 术赤让他感到焦虑，西征的者别和速不台同样让他担心。成吉思汗虽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二人的忠诚，但是却担心他们的蛮勇。 成吉思汗曾经命二人远征到地平线消失的地方，现在，他们依然没有回来。成吉思汗担心这二人已经葬身大海。 —二二三年，成吉思汗从撒麻耳干撤军途中，得知木华黎病故。负责征服中原的木华黎在一二二三年四月攻打解州闻喜县的时候去世，享年五十四岁。 木华黎在一二一七年得到国王的封号，奉命攻打金国，之后便一直未回草原。木华黎与成吉思汗未能见上最后一面。 在克鲁伦河岸的旧都，成吉思汗当着全军的面，任命木华黎为太师国王、都行省承制行事，并要求全军将士听令于木华黎，就像听令于成吉思汗本人。此后，木华黎一直谨遵成吉思汗的嘱托，在攻打金国的时候不遗余力。 木华黎死后，他的儿子继续攻打金国，战事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是，木华黎的死对于成吉思汗却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同年十一月，木华黎的对头——金国第八代皇帝宣宗去世，享年六十一岁。其养子宁甲速继承帝位，是为哀宗。 在成吉思汗打败主儿勤家族的时候，有一个老人带着儿子投靠了他，并献上自己的孙子，甘愿做他的守门奴，木华黎便是其中一个孙子。 此后，木华黎便与博尔术、博尔忽、赤老温一起，成为成吉思汗麾下的四骏，成为蒙古帝国的开国元勋。 成吉思汗有时还觉得自己很年轻，但是其实当时已经年逾六十。曾经年轻的忠诚的部下都一个个老去。听到比自己小几岁的木华黎病逝的消息，成吉思汗愕然。博尔术、者勒蔑和赤老温等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大臣，也都在夜以继日的征战中衰老。 成吉思汗虽然明白这个事实，却一直佯作不知。因为，承认部下已经衰老，也就等于承认自己衰老。成吉思汗不想承认。 木华黎的病逝给成吉思汗巨大的打击，促使他回师。此时，成吉思汗在大雪山（今兴都库什山）山麓接见了来自中原的长春真人。 当时，成吉思汗已经年逾六十，感到力不从心。但是，现在霸业未果，他不想就此抽身，因此想向长春真人讨要一些长生不老的秘方。他于上一年五月，派刘仲禄带着二十员蒙古士兵，前去迎接长春真人。 刘仲禄靠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了七十四岁的长春真人，往返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将这位著名的道长带到了成吉思汗跟前。 从山东莱州出发，越过万里山河和荒凉的沙漠到达位于大雪山脚下的成吉思汗的行宫这段纪行，收录在随长春真人西行的弟子李志常所撰的《长春真人西游记》中。 不畏强权无求无欲的长春真人，当年已经是七十四岁的老人，这次西行之旅对他来说绝非易事。长春真人在当时是非常有名的道长，各方的权门贵族都有过邀请，但是他从来不为所动。他之所以答应西行，是因为被成吉思汗的真情感动。他知道，成吉思汗在草原的残酷战争中得以幸存，并成为一个征服者，而现在，这个征服者已经年老，并希冀着能够长生不老。 成吉思汗听说长春真人到来，非常高兴，以最高的礼节迎接了他，还专门为真人及其随行建造了一个大帐篷，供他们休息。 稍事休息之后，长春真人拜见了成吉思汗。成吉思汗虽然贵为一个大帝国的可汗，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从宝座上走了下来，屈膝迎接这位道长。 “道长乃是得道高人，各方争相邀请您都没有答应。现在，您却答应了我，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我感到荣幸之至。” 听到成舍思汗谦卑的话语，长春真人道：“贫道奉诏前来，是为顺天命。” 成吉思汗非常高兴，将长春真人带到自己的宝座上，以美食劝之。 一番闲谈之后，成吉思汗道：“我之所以请道长前来，是想向道长请教长生不老之方。如有长生不老之秘方或灵药，还请赐教。”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方或灵药。”长春真人一脸平静，直截了当地说道。 周围的大臣不由得脸色骤变。成吉思汗费尽心思请来的得道高人，现在却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会让成吉思汗很没面子。 周围人都以为成吉思汗会大发雷霆，但是他却对长春真人这种率直的态度非常钦佩，问道：“若说没有长生不老的秘方或灵药，道长您又为何如此长寿？” “贫道并未希求过长寿，只是清心寡欲，让心随风游走，让神随云飘荡，随性生活至今而已。” “让心随风游走，让神随云飘荡，随性生活吗？真让人羡慕啊。”成吉思汗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逐云放牧时的情景。 “所谓的长生不老，其实不在肉，而在灵。肉体灭，而灵永在。只要灵永在，则意味长生。”真人道。 “话虽如此，但我等凡愚，依然希求肉体长生。”成吉思汗以钦佩的口吻说道。 “肉是灵的载体，有了灵才会有肉体，而非有肉体才有灵。” “如此说来，如果肉体死了，灵岂非因无依无凭，到处游荡？” “所谓长生不老，是对此世的留恋。可是此世是否值得留恋，却无人知晓。不管什么人，存世的时间是有限的。这是天命，也是神的旨意。时间一到，人就会到另一个世界，或者那里并不叫‘世界’。也就是说，人在死亡的那一瞬间，也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彼处也不是永远存在，也有极限，到那时，又会到另一处。由此有限而成无限。我们现存的世界，只不过此无限当中的一瞬。因此所有人都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虽停留时间有长短，但绝对没有永远停留在这里的人。所以，人根本不会长生不老。只不过，如果注意养生，可以或多或少地延长在此世的生命。” “如何养生，能否请道长传授一二？” “但是，或许贫道的养生之道并不适合可汗。贫道没有征服天下的霸业和野心，也不贪恋美食和华服，只求心安以保身。贫道形单影只，只需考虑自己一人便足，但是可汗肩上却担负着蒙古帝国和黎民苍生。因此，贫道的这种养生之道不适合可汗。您只有一个办法：忘。” “忘……你是说忘了霸业，忘了战争？” “正是。就如同您刚出生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一个人自由自在，哪怕是瞬间也好。贫道总是这样自由自在惯了，所以竟忘了自己不会永远在这个世上。” 对于二人之间的这种对话，旁边的人不知所云，但是成吉思汗本人却乐在其中。成吉思汗在和长春真人谈话的过程中，脸上渐渐没有了杀气，似乎变成了一个在草原上追赶着羊群的少年。 在每天都充斥着血腥杀戮的成吉思汗的生涯中，只有在他和真人谈话的这段时间，才是最为平静的。 此时的成吉思汗正如真人所说的那样，瞬间忘记了战争，忘记了霸业，忘记了帝国的责任。 但是，接待了真人之后，成吉思汗仍旧无法在一个地方长期驻营，享受安稳的生活。在此期间，花剌子模的残兵到处滋事，为了平定各处的动乱，蒙古军日夜不得安宁。 在行军期间，只要一有空闲，成吉思汗便会将真人叫到自己身边，倾听他的建议。 二 这年年底，回到撒麻耳干的成吉思汗向长春真人请教关于雷的事情。蒙古人认为打雷代表着天神发怒，非常害怕。电闪雷鸣的时候，平时狰狞勇猛的蒙古人，都会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掩住耳朵，蜷缩着身子，等着雷声远去。在战争中，战士们最为害怕的就是打雷，只要遇到电闪雷鸣，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暂停战斗。怕雷乃蒙古军的一个弱点。 对于成吉思汗的疑问，真人答道：“据贫道所知，大汗族人因为敬畏天神，夏天不在河中洗澡，也不洗衣服，在草地上看到蘑菇也不敢采。但是，这种行为绝非顺天意。在人世间的三千罪中，不孝为罪之首。天是想用雷来警示世人要孝顺父母。听说大汗族人中有很多人不尊重老人，不孝敬父母。可汗若有意以天威来训诫子民孝顺父母，则雷电不足为惧。” 听了长春真人的话，成吉思汗越发钦佩，甚至觉得长春真人才是真正的天神。 “真人的这些话是天神托他转告给我们的，你们也要好好记在心里。”成吉思汗对部下道。 第二年一月，成吉思汗向锡尔河西岸发起进攻。二月八日，成吉思汗在塔什干奇尔奇克河畔的草原上狩猎。当成吉思汗射中了一头野猪时，马失前蹄，不慎落马。所幸没有大碍，但是，如果稍不小心，可能当时就一命呜呼了。 真人走到成吉思汗跟前，对他道：“上天不喜无谓的杀生。可汗此次落马，是上天对可汗的警告。野猪之所以没有向落马的可汗您发起袭击，都是上天保佑。” “我也在反省。但是，狩猎对蒙古人来说不仅仅是一种娱乐，同时也可补充食粮，练习武艺。狩猎是不能停止的，但是道长的这些话，我会记在心里。” 之后的两个月，成吉思汗都没有狩猎。 长春真人在成吉思汗的阵营停留了大约一个月后，便踏上了归途。成吉思汗率领亲卫军，亲自相送到数十里之外，挥泪而别。两人都知道，此次一别，将不会有再会之期了。 一个是不可一世的大英雄，一个是得道的世外高人，人生经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度过了一段对二人来说都难以忘怀的时光。 对于成吉思汗，这一年是他征伐岁月中的一段短暂休息，长春真人的那些话就如同一味清凉散。 第05章 幻想的旋涡 一 一二二四年夏天，成吉思汗接到术赤送来的礼物后，踏上了归乡的旅途。夏天出发，冬天才到达蒙古草原。 此前，成吉思汗再三敦促术赤回草原，并命令者别和速不台停止战斗，追随本部回师。 接到木华黎去世的消息时，成吉思汗就决定，不能再为了自己的野心搭上更多人的性命，要是因野心再失去者别和速不台，那么损失就太大了。 此时的者别和速不台已经出兵蹂躏了阿哲儿拜占和谷儿只，并翻越高加索山脉，侵入了钦察族的领地。 钦察族属于突厥游牧民族的一支，十世纪的时候一直活动于也尔的石河的中游地区，到十一世纪中叶开始进出斡罗思的草原。他们的领地与斡罗思等国相邻，冲突不断。特别是临斡罗思的国境线很长，钦察人经常出兵骚扰。 为了抵抗越过高加索山的蒙古军，钦察族与阿兰部、阿速部和设里汪等部联合，共同抵抗。他们的力量不容小视，束手无策的蒙古军向钦察族送上大量的赠品并派出议和的使者，对他们道：“我蒙古与贵部同属草原民族，我们不想与同胞手足相残。现在正是我们携手同伐异族的时候，然而，贵部却与异族联合，与我军相杭，实在是令人伤心。我们将送上贵部想要的一切，而我军想要的只是能与自己血脉相通的同胞共存亡。” 钦察族经不住这样的诱惑，背叛了盟友。 由于钦察族背信，原本结盟的各族都被蒙古军一一歼灭。取胜后的蒙古军马上将矛头对准了钦察族，将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钦察族人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但是悔之晚矣。 以钦察族一己之力，根本不是蒙古军的对手，于是不得不逃到斡罗思的领地。 蒙古军杀掉了没能逃走的所有钦察人，并将原本送上的作为诱饵的赠品都夺了回来。 当时的斡罗思分为很多小公国，原则上，这些小公国的国王都要服从基辅大公的命令，但实际上谁也不承认他的王权。 侵入钦察领地的蒙古军，开始给斡罗思的各公国施加压力。对于蒙古军在各处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各公国都早有耳闻。他们知道，现在绝不是搞内讧的时候。 曾经与蒙古军直接对阵的钦察人多次向斡罗思各公国派使者，要求联合起来，共抗入侵之敌。 者别和速不台二人知道，如果钦察人和斡罗思联手，将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于是准备故伎重演。他们派出使者，道：“我部绝无讨伐斡罗思各部之意，只想与贵国建立友好关系。钦察人侵入了贵国的领地，肆意劫掠，乃是贵国不共戴天的仇敌。现在，正是你们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只有与我军携手，你们才能抓住这大好机会，报仇雪恨。我蒙古只信仰长生天这一位神明，与贵国多有相似之处，此点与钦察人绝对不同。你们与其与钦察族结盟，不如与我蒙古联手，此举更顺应天意。我们得到的战利品也会与贵国平分，绝不私吞。你我何不联起手来，在上天护佑的这块神圣的土地上，大干一场？” 为了迎击蒙古军，斡罗思大小公国的大公都率军来到迦勒迦河岸。听到蒙古使者的话，众人意见不一。 “蒙古军既然要与我们结盟，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然有和平的机会，那我们干吗要去流血牺牲呢？我们接受他们的建议，提出条件与他们结盟吧。” 基辅大公姆斯季斯拉夫首先赞成结盟的提议。 对于这个意见，加利奇王公提出了反对意见。 “这乃是蒙古的惯用伎俩。他们常以结盟为诱饵，等战争胜利之后，马上便会向自己的盟友下手。你难道不知道钦察人就是轻信了蒙古人的花言巧语才被打败的吗？不能相信蒙古人的话，我们应该立即杀掉使者，与蒙古人决一死战。” 姆斯季斯拉夫与加利奇二人各不相让，进行了激烈的争论。由于其他几位大公都支持加利奇，斡罗思最终决定与蒙古军作战。 在蒙古军内部，者别和速不台的意见也发生了分歧。者别主张继续向迦勒迦河岸发起进攻，而速不台坚持主张回国。 “可汗命我们停止战斗，马上回国，我们应该谨遵可汗的圣旨，班师回蒙古。” “圣旨说停止战斗，意思是不再发起新的进攻，但是没有让我们在战争中途便停止作战。我们现在与斡罗思的大军隔河相望，如果现在撤军，必然会给对方以可乘之机，导致我军全军溃散。消灭了斡罗思之后再回国，也不算违背圣旨。” 的确如者别所说，大军当前，现在撤退的话非常危险。蒙古的战线已经拉得很长，斡罗思人却是在本地作战。蒙古的兵马经历了长期的行军已经非常疲惫，要是现在撤退，再被斡罗思的军队追击，或许他们就再也无法活着回蒙古了。 速不台最终同意了者别的主张，决定结束这次战役再撤军回国。 就在这个时候，蒙古军派出的十名使者都被斡罗思人杀害了。 被激怒的蒙古军猛冲向迦勒迦河，在者别和速不台二将的指挥之下，有条不紊地进攻。斡罗思的军队则是由六公率领的混合军团。特别是加利奇因与姆斯季斯拉夫意见不统一，心中不满，为争战功于一二二三年的五月三十一日一大早，便独自率领军队向蒙古人发动进攻。 但是，加利奇的军队哪是身经百战的蒙古军的对手。先锋军受挫之后，加利奇率领的军队和钦察残兵都无心恋战，开始到处逃散。 此时的加利奇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丢下大多数部下，从战场上逃走了。 他害怕蒙古军会掠取自己的船只，在逃跑途中将所有船只付之一炬。当在他之后的部下逃到迦勒迦河时，由于没有船渡河，被蒙古军全部歼灭了。 另外，一些钦察族士兵为了夺取战马，杀掉了加利奇的士兵，使得局面更加难以收拾。 加利奇军队的溃散对斡罗思的军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原本便是一群乌合之众，现在更成了一盘散沙。 姆斯季斯拉夫在迦勒迦河畔的高地上修筑堡垒，以防蒙古军来袭。但是，蒙古军的行动异常迅速，堡垒还没有修筑完成，他们便以惊人的速度攻打过来。 姆斯季斯拉夫奋力抵抗了三天，最终跪地求饶。他交纳了各种金银珠宝，以求宽恕。者别和速不台拿到金银珠宝之后，便马上反目，将姆斯季斯拉夫和另外三个大公都杀掉了。 者别和速不台下令在姆斯季斯拉夫以及另外三个大公的尸体上搭上木板，蒙古的将士们坐在木板上举行了庆祝胜利的宴会。在蒙古军来袭之前，享受着荣华富贵的这几位王公，在死后却遭受了这样的屈辱。 西征蒙古军的残暴简直难以描述。不管士兵平民，也不分男女老幼，都被蒙古军杀死。他们有时甚至连小猫小狗都不放过。有人说，蒙古军在西征的途中丧失了人性。这到底是真是假？ 原本，所谓的战争便是人失去了人性的结果，或者至少人性已麻木。战争是人类最愚蠢的行为。 成吉思汗声称自己是奉了长生天之命征服世界。与他对抗的人，便是违逆上天的大恶人。因此，在士兵们看来，将敌人杀掉是顺应天命。既然他们如此认为，在杀人的时候自然没有了任何犹豫。这些将士认为自己的行为是神圣的，在他们眼中，违抗者并非人类，将他们杀掉是理所当然，不管怎样的残暴行为，都是正义的。 回教徒认为，只要能够商量，就应尽量避免战争，而俘虏是谈判时的条件和筹码，因此他们都比较重视俘虏。但是，他们的这种观念完全被蒙古人颠覆。 据说在马鲁，死者的数量约七十万甚至一百三十万。向马鲁发起攻击的蒙古军队大约有七万，难以想象七万人能杀掉一百三十万人。 另外，相传蒙古人在也里杀了约一百六十万人。 成吉思汗死后，他的子孙继续向外侵略扩张。由此基督徒们的战争观也遭到了彻底的颠覆。他们是被害者，在他们口中，被害的程度夸张了。 加害者往往会尽量销毁自己加害的证据，而被害者则会将被害的程度夸大，这是常情。但是，不管怎样，战争总是不人道的行为。战争让人失去生命和财产。被侵略的国家不仅土地遭到践踏，百姓内心也会受到伤害。 英雄往往会将神的旨意当成自己发起征服战争的借口，也就是说，自己不管怎样杀戮都是正确的，只要与自己作对的人就应该被杀掉。任何残暴的行为都在这个借口下成了正义的行为。 在任何时代和任何国家，杀人都是人所犯的最为凶恶的罪行。人杀人是一种不可原谅的恶行，但是神要杀人便不再是罪恶了。 人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在大量杀人的时候，便会把自己说成是正义的化身或者神的代表，以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并以此来逃脱良心的谴责。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想到神，想要干坏事的时候也会想到神。 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而不计手段的成吉思汗，自从木华黎和孙子木秃干死后，开始懂得珍惜身边人的生命了。 但是，者别和速不台却无视成吉思汗的班师令，在迦勒迦河打败了斡罗思的军队之后，继续前进，渡过第聂伯河，入侵黑海北岸以及克里米亚半岛。此后，又在一二二三年年末扫荡了伏尔加河中游的不里阿耳，这才调转马头，班师回蒙古草原。 二 一二二四年夏天到冬天，成吉思汗率领的蒙古军本部一直在归途中。从一二一九年出征算起，已经是第五年了。 出征时年仅十四五岁的少年都已经长大成人，成为蒙古军的中坚。 归途中，蒙古军一边狩猎一边行军。这是一支凯旋之师，没有必要着急。 在这五年的时间里，蒙古军征服了西辽、花剌子模，越过高加索山，侵入钦察大草原，在迦勒迦河畔大败斡罗思联军，最后一直入侵到黑海北岸以及克里米亚半岛和不里阿耳。 他们战果累累，人数已近出发时的两倍。 在辎重车和骆驼鞍上，堆积着从西方各国抢来的奇珍异宝。兵器经过了改造，将士们的服饰也都西化了。 他们翻越高山，穿过沙澳，渡过大河，一直往东行进。山顶上能看见千年不化的积雪。峡谷深邃，谷底流水湍湍。士兵们稍不小心，便会丧命。他们在狭窄的峡谷间排成一队，像蚂蚁般行进。有几处道路就像锯齿一般骑啦，非常危险。 穿过狭窄的峡谷，是另外一片天空，高峰林立，如诗如画。 下了山之后，便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大草原。各种颜色的高原植物争奇斗艳。草原过后是森林，然后又是无边无际的荒漠。 经过草原的时候，蒙古的士兵们让马、骆驼以及牛羊尽情享用肥美的水草。 翻越天山山脉之后，对蒙古士兵来说就不再是异国。天山和阿尔泰山之间的地区原本是畏兀儿和乃蛮的领地，但早已经成为蒙古的一部分。这里的山地和平原，都是蒙古士兵所熟悉的。在这里，他们看到了很多羊群，这都是草原上特有的风景，将士们终于回归了故土。 五年前从这里出发的时候，谁也没有期望自己能够活着回来。当时，名义上是要向斩杀蒙古使者的花剌子模人报仇，实际上是为了满足成吉思汗那种充满幻想的野心。也就是说，这原本是一次虚无缥缈的行军。然而，这个以天尽头为目标的军团，最终还是回归了故乡，而且带着赫赫的战果凯旋归来。正因如此，将士们越发感慨。 三 此时，成吉思汗担心者别和速不台的去向，几次三番派出使者。他担心一旦战线扩张到国土广袤的斡罗思，勇敢的者别和速不台很可能会陷入泥潭，无法抽身。不，或许成吉思汗担心的并不是战况，而是担心失去这两员猛将。他们远离故土，与本队失去了联系，在这种情况下，成吉思汗更加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危。 此时，成吉思汗才意识到，要实现自己年轻时那个走到天涯海角的梦想，需要付出很大的牺牲；同时，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 在原乃蛮部和畏兀儿的交界处，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及其弟弟率领留守的军马前来迎接。 五年前，这二人还是幼童。此时，忽必烈已经十一岁，他的弟弟九岁，两个人都已经长成了强壮的少年。这二人都是拖雷之子，忽必烈后来成为元朝开国皇帝。 成吉思汗见到两个孙子，非常高兴，举行了盛大的宴会，犒劳将士。周围坐着他的家人以及功臣，大家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成吉思汗已经五年没有和家人团聚了。这次酒宴持续了好几天。成吉思汗看着这些一直在帮助、辅佐自己的人，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该有一个结论了。 “那么，我的结论是什么呢？”成吉思汗举着酒杯，心里自问，但他自己也无法明确地回答。 西征路上，血流成河，尸骨堆积如山，其目的就是为了回到这里吗？在此之前，还有蒙古的统一战争，以及至今还没有结束的伐金之战。 现在正在回归蒙古的途中。难道回归故土就是自己的人生结论？既然最终要回归，为什么还要付出那么大的牺牲？而且，今后还要付出更大的牺牲。 大家都在，却没有术赤的身影，这让成吉思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术赤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牺牲的人。 为什么术赤不在这里？成吉思汗曾再三敦促术赤回草原，但是术赤却无视他的命令，留在了当地。对于成吉思汗的敦促，术赤的使者说，主人得了重病，但是成吉思汗并不相信。 对于术赤身上可能流着蔑儿乞人的血这件事，成吉思汗本来并不全信，但是现在却再次起了疑心。如果术赤反叛，将是他的一个强敌。成吉思汗的四个儿子当中，不论从哪方面来说，术赤都是最出众者，他几乎就是年轻时的成吉思汗。 博尔术的人望、者别的武勇、拖雷的机智、速不台的沉着、木华黎的战略和广阔视野，术赤集于一身。 当成吉思汗发现自己和术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的时候，他变得越发担心起来。或者说，成吉思汗开始对自己的儿子感到恐惧。 成吉思汗晚上举行宴会，白天狩猎，停留了几日。这是忽必烈兄弟二人的第一次狩猎。按照蒙古人的习惯，要将第一次所得猎物的肉和油涂在中指上。这表示将第一次所得的猎物供奉给长生天，以求长生天保佑以后能够获得更多的猎物。 在第一次狩猎中，忽必烈打到了一只鹿，他的弟弟打到了兔子。成吉思汗非常高兴，对他们说道：“你们二人将前程无量。” 说完这话，他亲自将肉和油涂在两位少年的中指上。 成吉思汗很长时间都没有下令继续行军。此间，者别和速不台也终于赶来和大部队会合了。成吉思汗再次举行盛大的宴会，欢迎二人归来。 虽然这次是凯旋归来，但是对于归心似箭的将士们，成吉思汗的不慌不忙让他们感到焦急。他们想尽快赶回家乡和自己的亲人团聚，想尽快将自己带回来的战利品分给家人。 但是，成吉思汗却只允许一些出身于乃蛮和畏兀儿的士兵提前回家，主力军依然在原地停留。他是在等术赤。 如果仅仅是等待儿子，只需带着亲卫队在此等候即可，其他人都可以回去，成吉思汗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他心头还有一丝疑云。如果术赤果真有叛心，自己的亲卫队并不足以抵挡。对成吉思汗派出的使者，术赤只是回答“病重难以行动”，丝毫不见有前来相见的动静。成吉思汗不能总是拖延，他最终不得不下令全军回蒙古草原。 四 一二二五年二月，成吉思汗率领全军回到了草原上的大本营。一时举国欢庆。 此时将士们的服饰、兵器和马具都已经和出征时完全不同了。他们手里拿着从敌军手中夺来的新式兵器，穿着具有异国风情的衣服，带着华丽的马具，以及从敌人那里夺来的各种奇珍异宝。除了这些，还有异邦人组成的部队以及大量的俘虏，成群的马、牛和鹿。 人们从各地赶来，迎接成吉思汗凯旋。他们和归来的将士、俘虏和牛马一起，聚集在成吉思汗的大帐周围。原本冷清的地方一片喧哗。 将士的亲眷纷纷在队伍中寻找自己的丈夫、父亲、兄弟或者亲戚，每当他们看到自己要找的人时，总是大叫着奔过去，原本整齐的队伍顿时乱了阵形。 这次跟随成吉思汗出征的妃子只有忽兰一人。在成吉思汗的大帐前，他的妻子孛儿帖带着也遂、也速干、古儿别速等大妃以及其他后妃等候。 “臣妾恭迎可汗归来。可汗平安归来，臣妾感到万分高兴。”孛儿帖说道。 成吉思汗一时竟没有认出跪在自己跟前的这个老太婆是谁，好半天才发现她竟然是自己的妻子孛儿帖。 当年，成吉思汗在父亲的带领下去弘吉剌部求亲，第一次看到孛儿帖的时候，一下子被她的一头黑发迷倒，而现在，那一头黑发已经全白，原本雪白晶莹的肌肤也生起无数皱纹，而且有了斑点。 曾经的漂亮女人如今已经老衰，让他不得不感慨岁月的无情。 出征时，成吉思汗曾经仔细端详过孛儿帖，并试图将她的容颜印在自己脑海当中。五年过去，孛儿帖越发老了。成吉思汗从老迈的妻子身上看到了自己。而且，四大后妃也都上了年纪。其他的妃子规规矩矩地向成吉思汗施礼。成吉思汗一时之间无法一个个叫出她们的名字。 不仅成吉思汗这样，将士们看到自己的亲人，也多不能一时相认。但无论如何，草原上处处一片喜悦的气氛。相逢的亲人们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凯旋归来的同时，蒙古也变得更加强大和富有，并扩张了版图。但是，为了得到这个结果，蒙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而且，在蒙古人喜悦的背后，是那些被带回来的西方各国俘虏们的不幸。他们被当成牲畜对待，和牲畜一起被分给蒙古人当奴隶。 成吉思汗站在大帐前的观阅台上，向部众道：“多亏长生天的保佑，我们平安回来了。苍天将从东方到西方的这块广袤土地赐给了我蒙古。那些尚未纳入我蒙古版图的土地，也终究将是我们帝国的一部分。在这个世上，没有苍狼的后裔到不了的地方。苍狼越过长城，越过阿尔泰，越过乌拉尔，看到了大海。你们应该为自己生为蒙古的子民而感到骄傲，你们应该感谢长生天的保佑！” 听到成吉思汗的话，部众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各处燃起篝火，开始举行彻夜的酒宴。除了蒙古的马奶、牛奶和羊奶外，还有将士们从西方带来的各种红酒和白酒。 蒙古人吃上了此前从来没有吃过的各种珍稀食物。 俘虏们演奏着西方的乐器，其中的年轻女子跳起具有异国风情的舞蹈。蒙古人也乘着酒兴载歌载舞，与俘虏们乐成一片。 只有在此时，俘虏们才在瞬间的兴奋中忘记了身份。成吉思汗茫然地看着这群载歌载舞的人，里面有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宋人、西夏人、畏兀儿人、突厥人、阿拉伯人、波斯人、谷儿只人、钦察人、斡罗思人等。曾经互不相容的各个种族的人，此时在人的旋涡中融在一起。成吉思汗看到了自己野心的成果。 五 少年时代，成吉思汗曾经梦想着走到远方，现在，他做到了。 在打败了泰亦赤兀、蔑儿乞以及金之后，他的野心随之膨胀。他开始相信自己的野心是顺应天意，于是决心按照天意，建造一个世上最大的帝国。 他的这种野心，原本只是为家人和一族部众，原本只是为了家人和部众不受其他部族欺凌，但是现在，他得到了如此多的奴隶，这些奴隶和蒙古人混在一起，分不清你我。成吉思汗看着这样的一群人，顿感茫然。 自己常年征战所得到的东西就只有这些么？ 他慌忙摇了摇头，认为自己刚才的想法不过是一时错觉。 人们聚集在一个人周围，而且认为自己待在这个人身边是一种幸福，那么这个人已近似神。 一个人能够忍受国破家亡的苦痛，但是如果有人否认了他们所信仰的神，他们便会拿起武器奋起抵抗。对宗教表示出宽容态度的成吉思汗，深知神的威力。 但是，长生天毕竟是蒙古的神，成吉思汗是蒙古的苍狼，他要称霸，绝对不可能万民平等。这个世界将是成吉思汗和蒙古民族的世界。在这样一个世界中，无法真正做到万民平等。 在瞬间陷入了幻想的成吉思汗很快醒过神来。 “在此之后，我的帝国还将继续扩大。挡在面前的人必须除掉，投降的人则作为俘虏。” 成吉思汗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做法，将异族人带进草原，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与蒙古人平等。 第06章 术赤之死 一 凯旋后的庆功宴持续了十天。但是，即便在此期间，最精锐的部队依旧没有停止训练。 成吉思汗逐渐强大并掌握了蒙古的霸权之后，始终在对外侵略扩张。现在，对于蒙古的部众，战斗乃是家常便饭，战场已然成为他们生活的地方，和平和宴会是极其难得的。 平常生活才能让人感到安定和幸福，但如果每天沉溺于宴会当中，原本饥饿的苍狼都会变成一头头肥猪，失去杀人的爪牙。 庆功宴持续了十天后终于结束了，将士们回到部队中。虽然目前并无战争，但是依旧在练兵。 成吉思汗将练兵的任务交给了者别、速不台、赤白和赤老温，自己则和博尔术、耶律楚材、塔塔统阿等人一起整顿因自己常年在外而荒废了的内政。 蒙古的变化很大。它在短时期内迅速扩张，拥有广阔的领土，金、宋以及西方的文化像怒涛一样涌入。大量的奴隶包括女人、孩子以及工匠等人的到来正从根本上改变着蒙古民族的生活方式。现在的草原上，俘虏的数量已经超过了蒙古人的数量，受其影响，原本的游牧生活难以为继。 在成吉思汗之前，蒙古族在草原各部族当中较为贫穷弱小，然而现在却成为支配广大领土的大帝国的上层人。也就是说，先前的蛮族成为文明民族的统治者。在战斗中，弥补二者之间鸿沟的乃是武力，而在和平时期，则只能依靠政治。 扩张以前的蒙古是一个游牧国家，游牧民赶着牛羊遂水草而居，他们居住的地点便是放牧的场所，虽说是一个国家，却没有完全固定的疆域。 但是，现在蒙古已经发展成一个纵贯东西的大帝国，必须得有相应的机构和组织。这是燃眉之急。成吉思汗在文官的辅佐下，开始着手政务。 他最先着手的是法令的完备。在成吉思汗以前，草原上的各部几乎都没有法令，杂然无序。盗窃、通奸以及各种恶习都如家常便饭。如果不把这些恶习铲除，即便以武力制服了异族人，也无法真正使对方屈服，反而会受到蔑视。这便不是真正的统治者。 成吉思汗下令，杀人、盗窃、通奸以及同性相恋，将处以死刑。打扫战场时私吞战利品或者用妖术干涉战争，也将被处以死刑。他还禁止过量饮酒。他告诫所有人，不得喝得烂醉。醉酒之后，君主无法成就大事，将军无法统率全军。 成吉思汗最为重视的是宗教平等，对于各教派的僧侣、医师和学者等都免除赋税。 这是成吉思汗的卓见和英明决断。他把自己看作至高无上的人间神，却不将这种认识强加给异教徒，使异教信徒在他的统治下自由生活。 成吉思汗对宗教宽容，军事上却绝对专制。他是蒙古军队的统帅，不管拥有多少兵力的宿将元老，都必须绝对服从他的命令。只要发现哪位将军有一丝叛心，他便可以差遣身边最下级的士兵，夺去其爵位。成吉思汗以铁的军规使自己成为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二 正当他每日为政务焦头烂额的时候，从西方传来了消息。给他带来这个消息的是从北方大草原来的蒙古商队。 成吉思汗听说商队到来，立马召见了他们，询问术赤的情形。 “术赤皇子很有精神啊。”商队的头领这样说道。 “什么？我听说术赤病了……”成吉思汗很吃惊。 “生病？这怎么可能？我们还看到术赤皇子出来狩猎呢。” “术赤狩猎……此言属实？” “乃在下亲眼所见，不会有假。术赤皇子率领部下，一马当先，将猎物当敌人演兵。术赤皇子健康得很呢。”商队的头领断言。 成吉思汗脸色变了。 “混账术赤！佯称病重，不跟我一起回来，还送来那么多牲畜以掩人耳目。难道他真的想脱离我蒙古，在钦察草原建立自己的国家吗？” 说不定他把此前派去的使者都杀掉了，然后以假病和赠礼来获得准备的时间，在钦察草原上养兵，以图独立。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成吉思汗愤怒得全身颤抖。术赤明显是要谋反。他无视成吉思汗的命令，违反军令，按律应该处死。如果碍于父子情面而姑息，战无不胜的蒙古军将会因不守军令而土崩瓦解。 术赤三番五次无视班师令，现在再派出使者，只怕是送羊入虎口。成吉思汗动员起二十万大军，准备出征，并任命察合台和窝阔台为将。凯旋的欢喜尚未散尽，蒙古的大本营再次笼罩上紧张的气氛。 这次出师不是去征服异族，而是骨肉相残。西征之后还没有缓过劲来的将士们听说要去攻打术赤，心情变得沉重。 成吉思汗准备出征的时候，孛儿帖来到了他跟前。 “可汗啊，术赤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谋反？这一定是误会。请您三思！” 孛儿帖拼命为儿子求情。 “孛儿帖，你不要说了。军令不可违，术赤的行为不可饶恕。要是饶了他，以后还如何号令全军？术赤是我儿子，也是苍狼的子孙，是蒙古的将领。他发誓要忠诚干我，如今却违背了自己的蜇言，既然如此，就必须用生命来抵偿。”成吉思汗冷冷地对孛儿帖道。 “即便是苍狼，也应该有骨肉亲情。术赤不可能做出背叛可汗您的事情。他一定是病例了，动弹不得。请再等一段时间。您现在去攻打术赤，无异于自残手足啊。” 孛儿帖跪倒在成吉思汗跟前，大声乞求。 但是，孛儿帖的哀求并未打动成吉思汗，消解他的怒气。正因为对术赤的爱非同一般，所以在得知儿子背叛的时候，成吉思汗才感到更加愤怒。如果是其他皇子做出同样的行为，或许成吉思汗不会如此生气。 术赤是一个“客人”，这是他背负的宿命，因而为了证明自己，他必须将一生奉献给蒙古。 对成吉思汗来说，自己被术赤背叛，就等于被自己背叛。成吉思汗对术赤的愤怒，也是成吉思汗对自己身上可能流着蔑儿乞的血的愤怒。 术赤的背叛让成吉思汗一生的努力化为乌有。为了抹消这个疑惑，成吉思汗必须出师讨伐术赤。 成吉思汗喝退了孛儿帖，准备御驾亲征。 博尔术和者勒蔑等老臣纷纷劝阻。 “可汗，请不要御驾亲征。臣等明白大汗非常生气，但是这次出师，有察合台和窝阔台两位皇子就已经足够了。如果可汗您率大军出征，我蒙古内部空虚，怕敌人乘虚而入。而且经历了西征之后，军民疲惫，现正是安抚民心之际。金宋依旧战事不断，西夏也常扰边。而且，可汗您现在已经不再年轻了，应该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啊。” 成吉思汗不听劝阻。 成吉思汗不仅为术赤而怒，也为自己而怒。将术赤逼到今日这个地步的，正是成吉思汗本人。 仔细想来，成吉思汗总是将最残酷最艰难的任务交给术赤。在四个儿子之中，其他三人犯了错可以得到成吉思汗的原谅，唯独术赤不行。 成吉思汗记得自己曾经抱过其他三个儿子，但从来不记得曾抱过术赤，他这样做，正是因为对术赤有特别的感情。 “术赤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成吉思汗感到懊恼。他原本相信术赤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他曾经饶恕过很多挡在自己面前的强敌，但是这次，他却无法原谅儿子。 然而大军即将出征之陈，成吉思汗先前派出的使者带着钦察草原的使者来到成吉思汗面前。 使者的话让成吉思汗愕然变色。 “皇子术赤患病，一直在异国他乡疗养，但近日病发，于本年二月病逝。遵照皇子遗命，将其遗骨的一部分安葬在钦察草原，另一部分在麾下全军的护送下，不日将回到草原。术赤皇子去世之前说，他没有完成可汗赋予的使命，没能看到大海，请大汗恕罪。” 成吉思汗茫然地听着使者的话，泪如雨下。 在众人面前，成吉思汗痛哭流涕。使者依然继续向成吉思汗报告。术赤之所以向成吉思汗隐瞒病情，是不想让父亲担心，也是为了防范敌人乘虚而入。 “术赤，原谅我。” 成吉思汗一边听着使者的报告，一边在心里向术赤道歉。他恨自己竟然相信商队的话，怀疑自己的儿子。术赤非但没有背叛他，而是作为蒙古的一块盾牌，一直守护在异国他乡。 成吉思汗无法原谅自己曾经怀疑过术赤这个事实。不是术赤背叛了他，而是他的疑心背叛了术赤的忠诚。 术赤一直忍受着父亲的“爱”，凄凉地病死在异国他乡。想到术赤临死时的心境，成吉思汗便感到揪心的痛。 仔细想来，成吉思汗似乎从来没有对术赤说过一句温柔体贴的话。 术赤的一生，始终活在别人的怀疑之中，但是却活得堂堂正正，直到现在，成吉思汗才意识到，儿子术赤不仅背负了自己的那份重荷，连成吉思汗的那份，他也替父亲背了。 在生母诃额仑、臂膀木华黎和孙子木秃干去世的时候，成吉思汗都强忍悲痛，但是这次，他却忍不住了，旁若无人地泪流满面。 不久，察合台和窝阔台回来了。随后，术赤麾下包括俘虏在内的十万大军也带着术赤的遗骨回来了。 成吉思汗隆重地迎接了术赤的遗骨，举行了盛大的国葬。成吉思汗认为，术赤用死亡证明了自己身上并没有蔑儿乞的血，而是苍狼的后裔。 安葬了术赤之后，成吉思汗才得知，商队当时看到的，不过是术赤手下的一个将领。成吉思汗曾经下令查找谣言的源头，但是最终不了了之。 后来，在窝阔台执政时期，术赤之子拔都被任命为欧洲征讨军大将。再后来，拔都建立了钦察汗国，这是蒙古帝国在他乡建起的第一个汗国。 钦察汗国将里海以及黑海北岸的广大土地纳入版图，并将斡罗思变成自己的属国，统治持续了约二百五十年。 第07章 苍狼的遗嘱 一 成吉思汗并未一直沉浸在失去爱子的痛苦当中。或者说，为了转移自己的痛苦，他在一二二六年下令进攻西夏。 这次对西夏的进攻师出有名。西夏皇帝李德旺收留了克烈部脱斡邻勒的儿子桑昆，成吉思汗要求李德旺交出桑昆，他却置之不理。 而且，木华黎死后，其子孛鲁继承父志，继续攻打金国。要想成功伐金，有必要将西夏制服。 这次出征的时候，成吉思汗选择了妃子也遂随军。 出师前，前来送行的孛儿帖看到成吉思汗憔悴的容颜，不禁大惊，劝道：“可汗，将这次出征的任务交给皇子和诸将就行了，您千万不要御驾亲征了。” “为何？此前西夏曾信誓旦旦要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但是远征花剌子模时，他们不仅没有派出一兵一卒，还拒绝提供任何援助，现在又收留桑昆，不肯将他交给我。西夏不灭，我便无法高枕无忧。西夏乃我蒙古不共戴天的仇敌，如果我不亲自出马，谁能去呢？你不用担心，我还没老，只是在家里待久了，身体变得肥胖，四肢不灵活了，正好通过这次出征，减减身上的赘肉。” 成吉思汗试图用爽朗的笑声打消孛儿帖的担心，但是，常年陪伴在成吉思汗身边的孛儿帖听出来，成吉思汗的笑声中隐含着衰老的征兆。 此次出征，窝阔台和拖雷随行，察合台留守。孛儿帖看着率大军出发的丈夫的背影，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一次，可能是永别。 在出征途中，成吉思汗下令边狩猎边行军，因此队伍行进缓慢。伐金战争长期进行，因此对西夏的进攻也非燃眉之急。对成吉思汗来说，西夏不过是雄狮眼前一只碍眼的苍蝇。 将士们从花剌子模凯旋之后，日日欢宴，如今是拖着肥重的身体跨上战马，大部分人都将这次出征看作一次游山玩水的休闲之旅。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气变得寒冷。行军因为严寒变得更加缓慢。—直到一二二七年二月，蒙古军才侵入西夏境内。这天，成吉思汗在西真国境附近狩猎的时候，一群野马突然闯过，成吉思汗的战马受惊后一跃而起，导致他落马。 成吉思汗的马术在蒙古无人可及，他从马上落下来几乎难以想象。诸将慌忙赶上来，要扶起他，但是成吉思汗却拨开他们的手，说道：“没事，不用担心。” 他踉跄着，试图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但是，脚痛使他无法行走。 全军当夜就地扎营。夜里，成吉思汗开始发热。也遂彻夜守护照顾，但是直到第二天早晨，成吉思汗依然浑身火烫。 也遂担心成吉思汗的身体，于是找窝阔台和拖雷商量。窝阔台和拖雷召集诸将商议应该继续进军还是班师回草原。 晃豁坛出身的脱栾献策说：“西夏据守城池，其民都是定居的。我蒙古将士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已是筋疲力尽，食粮也只能依靠狩猎来补给。和敌国相比，我们优势很少，更何况现在可汗身体不适，长此下去，一旦有事，必然影响到全军士气。我们不如先撤兵，待可汗康复之后，再行出兵也未为不可。” 窝阔台、拖雷和诸将都点头称是。于是，大家决定班师回草原。 可是，当众人将这个决定告诉成吉思汗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如果现在率军撤退，西夏必然以为我军胆怯，轻视于我。我暂且在这里养病，你等派出使者前往西夏，要求他们对先前破坏约定、拒绝派出援军之事作出解释。” 窝阔台和拖雷按照成吉思汗的命令继续进军，同时派出使者谴责西夏皇帝失约。 李德旺身边的西夏将军阿沙敢不嗤笑道：“拒绝派出援军的是我。蒙古的一个小喽啰当上了可汗，就敢来对我西夏指手画脚？饿狼习惯了打仗，现在要来犯我西夏，我便在这里等着你们来送死。回去如实转告你们的成吉思汗。” 使者回来之后，向成吉思汗如实传达了阿沙敢不的话，成吉思汗大怒，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们瞧瞧蒙古小喽啰的厉害。” 成吉思汗热烧尚未退，便下令对西夏发起进攻。愤怒的蒙古军不久便攻下了西夏人引以为豪的黑水城，占领了西夏的各要塞。夏秋之交，蒙古军又一鼓作气，攻下了甘州、肃州、凉州府的搠罗和河罗，到达了黄河的九渡。 蒙古军占领了西夏的各要塞之后，继续对应里县及其他中小城池发起进攻。 西夏百姓纷纷躲藏，但是最终都被蒙古军找出来屠杀了。据说当时城中尸骨累累，山谷也被白骨覆盖。 西夏皇帝李德旺在一二二七年八月，也就是蒙古军进攻最为激烈的时候去世。李现继承皇位，成为西夏历史上最后一位皇帝。 蒙古军渡过黄河，攻陷灵州，在西夏国都兴庆府附近留下一个兵团之后，便开始蹂躏积石州和临洮府，并调转马首，转攻西北，攻打洮州、河州、德顺州各城池。 德顺位于成吉思汗驻营的六盘山西方，紧邻国境，是金的防守要塞之一。 势如破竹的蒙古军在进攻德顺的时候遭遇了顽强的抵抗。以勇猛著称的蒙古军不管如何冲击，总是无法攻克。 德顺没有朝廷军队，只是民间自发组织人把守。军队由当地的农民组成，他们本不是蒙古军的对手，但是，他们的勇敢让蒙古军损失惨重。 “攻克这么一座小城竟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究竟是些什么人把守？” 攻打金国国都的时候都没有遇到这种困难的成吉思汗非常吃惊，问部下。 “据说领兵的二人叫爱申和马肩龙。” 听到侍卫的回答，成吉思汗点了点头， “金不愧是大国，虽然已经衰落，还是有人啊。杀了可惜，可要是劝降，对方未必肯降，尽量将他们活捉吧。”成吉思汗下令。 战斗持续了二十天，德顺最终失陷。爱申和马肩龙壮烈牺牲。成吉思汗下令找出二人的尸体，郑重吊唁。 马肩龙曾经参加科举考试，并中了进士，才华横溢，但是，由于厌倦京城腐朽的官场生活，一直住在凤翔。 德顺节度使爱申在京城便认识肩龙，深知其为人。他不想这么一个人才就此埋没，于是多方斡旋，请他出山。 守卫德顺的时候，爱申三顾茅庐，请求肩龙援助。爱申深知，德顺并无朝廷驻军，要抵抗来势汹汹的蒙古军，简直就是螳臂当车。如果有肩龙的谋略，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肩龙感激爱申的知遇之恩，接受了他的邀请。肩龙的朋友听说这个消息，都劝阻说： “率领农民军守卫德顺城，与蒙古军作战，无异于送死，还是不要去为好啊。” “士为知己者死。如果现在不报爱申大人的知遇之恩，恐再无机会报答。爱申大人如此信任我，我将尽我所能，助他一臂之力。” 说完之后，他便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德顺城。 与当年誓死守卫中都的完颜福兴的故事一样，他的故事成为了金国没落期一抹绚烂的夕阳。 二 现在西夏全境都已经在蒙古军的掌握之中，剩下的只有国都兴庆府了。 消灭了西夏之后，金国便会成为成吉思汗的俎上鱼肉。成吉思汗派出唐庆前往南京（今开封），劝金帝臣服蒙古。 金帝震惊，派出完颜合周和奥屯阿虎为议和的使者，带着堆积如山的贡品，来到成吉思汗跟前。 成吉思汗将金国送来的贡品分给了部下，然后将剩下的金银珠宝洒在地上，却没有一个人去捡。 成吉思汗对一脸茫然的两个使者道：“这些东西对我蒙古人来说，如同草芥，没有任何用处。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即便将金国所有的金银珠宝献给我，也不能讨得我的欢心。金要想不亡国，就只有向我蒙古称臣。” 同时，成吉思汗也遣使要求西夏皇帝臣服。李（目见）提出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成吉思汗嗤笑道：“一个月？考虑？只要我现在一声令下，西夏国都兴庆府便成我蒙古的囊中之物。我是碍于情面，才允许你主动投降，竟然还说什么给你一个月的考虑时间，可笑至极。” 旁边的耶律楚材已经看出成吉思汗的焦急心情，他的脸上已经现出死相。成吉思汗大概也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故想在有生之年攻陷西夏，将金国领土纳入蒙古版图。 耶律楚材于是建议：“金国遣使来朝，其实已经表现出归顺之意。自从第一次越长城以来，木华黎全权负责攻打金国，连战连胜，他去世之后，其子继续伐金，已经十余年。金国皇帝也从第七代到了第九代哀宗。其间，金国的国力虽然一直在衰落，但是仍旧拥有巨大的实力。西夏是大国，为了制服这个国家，我们已经四次出兵。现在，您要对方在一天内便出城投降，未免强人所难。金和西夏其实都已经表现出归顺之意，如果您步步紧逼，对方必然会狗急跳墙，进行垂死的抵抗。我军兵马经过长途跋涉已经疲惫，可汗您的年纪也大了，臣以为，您应该接受金国的贡品，给西夏一个月的时间考虑。” 耶律楚材曾经在金国为官，因此他的话很具说服力。成吉思汗听取了耶律楚材的建议。 成吉思汗在六盘山的驻营地指挥军队进攻西夏的时候，辽东的契丹人派使者前来朝贡。 成吉思汗第一次越过长城攻打金国的时候，原契丹贵族——当时的金国边将耶律留哥与成吉思汗里外呼应，协助攻打。成吉思汗为了表彰其功绩，将辽东的土地封给了耶律留哥，耶律留哥成为辽东王。留哥于一二二〇年逝世之后，其妻姚里作为摄政，总揽国事。听说成吉思汗西征归来，她带着次子善哥前来向成吉思汗请安。 她的真正目的是想为其长子请封。耶律留哥死后，辽东王的位置一直空缺。她这次来，是想征得成吉思汗的同意，立长子葭阇为辽东王。 葭阇曾随成吉思汗西征，立下了战功。姚里看准时机，在成吉思汗高兴的时候，提出让长子即位的请求。 “留哥去世后，辽东一直无主。长子葭阇随可汗西征，常年留在西域。请可汗召回葭阇，继承亡夫之位。我辽东对可汗的忠诚，即便在留哥死后也没有任何改变。如果可汗允许，臣愿献出次子善哥作为人质，留在可汗身边。” 成吉思汗听了姚里的话，道：“葭阇乃是我蒙古不可少的一员武将。葭阇在西域战功赫赫，现在让他负责撒麻耳干的守卫。让善哥代替葭阇即位如何？” “臣感激不尽。可是葭阇乃是姐妃所生的长子，善哥是我的骨肉。如果可汗立善哥为王，而撇开长子葭阇，众人必然会认为是我向可汗提出的要求。” 成吉思汗感佩姚里的贤良，遂立葭阇为辽东王。姚里向成吉思汗辞别回国，成吉思汗赐给她九个西夏俘虏、九匹骏马、九绽白银、九匹绢以及各种钱币各九个。 九对蒙古人来说是一个神圣的数字。姚里从中感受到成吉思汗的温情，也从他憔悴的面容看到了衰老。她感觉到，这将是自己与成吉思汗的永别。 当夜，成吉思汗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母亲诃额仑、父亲也速该，还有为了家族的团结而被自己杀掉的同父异母弟弟别克帖儿，以及已逝的木华黎、木秃干，还有曾经的宿敌札木合和脱斡邻勒、蔑兀真笑里徒、脱脱、太阳汗、忽察儿等人。他们一个个出现在成吉思汗的梦中。不管是他的骨肉之亲，还是曾经与他不共戴天的敌人，都在向他招手。 成吉思汗猛然惊醒，浑身冷汗。他意识到自己死期已近。 第二天，成吉思汗下令将本营转移到西江河畔的清水县。他现在在考虑自己死后，蒙古帝国应该怎么办。金国已经奄奄一息，但是还没有臣服。虽然此前蒙古军曾经远征到斡罗思，但是其实并未真正在当地确立帝国的支配权。 自己死后，如果各皇子、皇弟和诸将为了争权夺利而发生内讧，长生天赐予的这个大帝国将会马上土崩瓦解。 长子术赤已经去世，次子察合台勇猛但是脾气暴躁。三子窝阔台性情稳重、视野广阔，且人缘好，只是不喜欢战斗。四子拖雷乃是战事天才，却不善治世。他们每个人都只是继承了成吉思汗的某一个方面，缺乏作为—个大帝国统治者的能力。 要维持帝国，诸皇子皇弟必须齐心协力。 成吉思汗将窝阔台和拖雷叫到自己帐中。众将也聚集起来。成吉思汗对他们道：“你们先退下，我有话对他们二人说。” 窝阔台和拖雷看到已然如死人一般的父亲，非常吃惊，安静地跪在床边。 成吉思汗气息奄奄道：“窝阔台、拖雷，你们要好好听我的话。我将不久于人世。在长生天的保佑下，我建立了一个空前的大帝国。现在我们拥有广大的领土，从蒙古的发源地克鲁伦河到帝国的另一端，需要一年的时间。在这个大帝国中，居住着金、契丹、西夏、畏兀儿、波斯，阿拉伯、钦察、斡罗思和突厥等各种人。窝阔台继承汗位，拖雷和察合台要尽力辅佐之。如果大家无法团结在窝阔台的周围，这个庞大的帝国将难以维持。对外的时候自然要团结一致，处理内政的时候也要兄弟同心。不能只想着个人利益，而应该始终以帝国为先。不要认为帝国是个人的东西，它是长生天赐给我们，让我们代为掌管的神圣领土。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想着我的话。要是在进行抉择的时候举棋难定，就选择难的那一个。在回到蒙古之前，不要将我去世的消息传扬出去。将我的遗体埋葬在不儿罕山中，不要立墓碑。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我的墓地，几百年后，我的墓地定会消失在不儿罕山的丛林之中。” 之后，成吉思汗又详细地向二人交代了自己死后的种种事务。 此时，已然如死尸一般的成吉思汗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 向两个皇子交代了后事之后，成吉思汗接着将诸臣诸将叫到身边。对于伐金，他对他们作出了具体的指示。 “金国虽然已经濒临灭亡，但是依然拥有不可小觑的兵力。金国的精兵守卫在渔关要塞，南面以大山为屏，北以大河为界，易守难攻。如果强攻，必然会有很大的损失，因此，最好取道宋发起进攻。宋与金是世世代代的仇敌，会允许我军进驻，协助我军攻打金国。这样，将兵马聚集到河南南部的唐州和邓州，立即对大梁发起进攻。金国必然将全军集结在潼关，以援救大梁。但是，长驱千里前去救援的金军必然疲惫不堪，无力应战。如此，我军发起攻击的话，将不费吹灰之力。另外，在西夏皇帝开城投降之曰，将他和城内所有百姓杀掉。” 听了成吉思汗的遗言，诸臣诸将痛哭流涕。 之后，成吉思汗又将众人招齐，分割领土和遗产。 成吉思汗和正妻孛儿帖之间生有术赤等四位皇子以及豁真别姬等五位皇女。成吉思汗以孛儿帖为皇后，忽兰、也遂、也速干等四人为四大妃，加上其他妃子，后妃总数众多。 这些后妃都各自生子，子又生孙，但是在史册上留下威名的，只有嫡出的四个皇子。 有继承权的是皇子、皇弟和重臣。成吉思汗去世的时候，蒙古的总兵力大概有十二万九千。其中十万为中军，分为左右两翼，另有一千由成吉思汗亲自率领，为成吉思汗的亲卫队。他将这部分主力以及原给母亲诃额仑的三千军交给了最小的嫡子拖雷，剰下的两万八千，拔都、察合台和窝阔台各四千，四千给六子阔列坚，五千给末弟帖木格，三千给三弟合赤温之子，一千给二弟合撒儿诸子。 其中最受优待的是拖雷，这是遵守当时蒙古末子继承家业的习俗。帝国的领土也被分割。术赤的儿子拔都已经得到了里海以及黑海北岸伏尔加流域的领地，而且还在继续扩张。次子察合台主要占据西辽的旧领地以及阿姆河附近，三子窝阔台的领地为阿尔泰山脉以西的乃蛮旧地及其西部，拖雷得到了蒙古大草原。合撒儿等三个弟弟则被封在大兴安岭一带。 “我死后，你们不要悲伤，应该团结在皇子周围，辅佐他们，保卫蒙古。我的身体虽然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但是仍旧会活在你们心中。你们要是想见我，就呼唤我的名字。” 说完这些之后，成吉思汗闭上了眼睛，脸上那一点仅有的血色也消失了，成为一具真正的尸体。一二二七年八月十八日，成吉思汗逝世，享年六十六岁。从他继承汗位以来，已是二十二年。成吉思汗逝世之后，不儿罕山方向降下了大量的流星雨。 按照成吉思汗的遗言，大家没有公布他逝世的消息，而是悄悄地带着他的灵柩回了蒙古。护送灵柩的队伍在回蒙古的路上，为了保证消息不外露，几乎将见到的人都毫不留情地杀掉了。 但是，他们这样做的效果正好相反，侥幸得以逃脱的人很快将这个消息传播了出去。 “不知道那是谁的灵柩，护送的人见人便杀，肯定不寻常。” 这样的传闻不胫而走，迅速传播开来。 众人回到位于克鲁伦河源头的蒙古大本营，才将成吉思汗去世的消息正式公布出来。 回到了故乡的成吉思汗的灵柩，在孛儿帖、也遂、忽兰、也速干等后妃的营帐中各自放置了一天之后，才最终放回成吉思汗的大帐。 三 灵柩被安放回大帐之后，人们开始吊唁。蒙古帝国版图内的人都前来了。成吉思汗的灵柩被严密地保护着。 大部分前来的人都因为成吉思汗的死而感到悲伤，加入吊唁的队伍，但是其中也有些人希望成吉思汗死后，帝国土崩瓦解。 从最远的地方赶来吊唁的人大约要花费三个月才能到达，因此成吉思汗的遗骸在大帐中放置了近半年。人们在遗骸上撒了大量的盐，并熏了大量的香来掩盖尸臭。 葬礼按照蒙古的习惯，由成吉思汗最小的嫡子拖雷主持。耶律楚材看着成吉思汗的大帐前面络绎不绝的吊唁者的队伍，几近虚脱。他的仇敌成吾思汗死了！ 成吉思汗曾将楚材的爱女夏光强行带到长城之外，在戈壁中将其残忍地杀害。事情已经过了十三年，如果夏光还活着，现在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 楚材原本是为了给夏光报仇，才决定降成吉思汗，并想借此颠覆蒙古。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楚材已经俨然成为成吉思汗最好的帮手，为蒙古帝国版图的扩张贡献了力量。他不但没有让蒙古灭亡，反而帮着成吉思汗使蒙古变得更强大了。现在的蒙古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就连西方那些拥有高度文明的国家，也都因为蒙古无休止的扩张而战战兢兢。 耶律楚材加入蒙古阵营之后，成吉思汗如虎添翼。不知从何时起，耶律楚材已经成为蒙古一个不可或缺的人才，受到成吉思汗的信赖。 成吉思汗一死，耶律楚材便不知自己为何而生。 半年之后，吊唁终于完毕。按照成吉思汗的遗言，他的遗体被埋葬到不儿罕山脉中一座山的半山腰。遗骸埋葬在丛林地带，一千名兀良哈部人负责守卫墓地。 由于成吉思汗一生树敌众多，因此墓地守卫相当森严。为了掩人耳目，还在墓地附近造了几处假坟。 下葬之后，不儿罕山上空下起了流星雨。狼的叫声彻夜不止。似乎万物都在为成吉思汗的死感到悲伤。 耶律楚材听到狼的叫声，预感那些继承了成吉思汗血液的狼群，将会继承成吉思汗的意志，继续进行无休止的扩张。 葬礼结束以后，王侯和诸将各自回到据点。 虽然成吉思汗已经指定窝阔台作为继承人，但是按照蒙古的习惯，继承者必须得到忽里台的承认。在此期间，按照末子相继的习惯，拖雷将作为摄政暂理国事。成吉思汗的遗言代表绝对的意志，因此忽里台的举行不过是一个仪式。 但是，就在成吉思汗去世的同时，各人都已经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现在的蒙古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帝国，蒙古帝国的大汗将拥有无限的权力，汗位继承者身边的人都将掌控帝国，家族的繁荣能得到保障。他们比汗位继承者本人都要兴奋。 召开忽里台的日子还没有确定，在此期间，拖雷暂理国政。这让窝阔台一家非常担心，也慼到不满。既然窝阔台已经被成吉思汗指定为第二代大汗，那么还有必要让拖雷监国吗？ 如果拖雷在监国期间独掌大权，那么窝阔台便没有出头之日了。虽说窝阔台继承汗位是成吉思汗的遗命，但是死者的权威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失。 何况原本拖雷就很有人望。 如果忽里台真的推举拖雷为汗，窝阔台的人必然不肯罢休。由此，蒙古将会产生巨大的动荡。 在此期间，察合台也会有所举动。在当年的争执中，察合台似乎已经被排除在继承人的人选之外，但是他却始终没有放弃过这个野心。 更何况，当年和察合台争夺汗位的术赤已经死了，现在的察合台必然想回归原位，加入到争夺汗位的角逐当中。 越早召开忽里台对窝阔台便越有利；召开的日期越延迟，则对拖雷越有利。而对于察合台，忽里台延迟，他便可以在此间进行各种活动，对他也是有利的。如果拖雷派和察合台派联合起来推迟举行忽里台，则窝阔台派的立场会非常不利。这样的话，忽里台的结果便不可预料了。 窝阔台和拖雷二人的关系依旧很好。窝阔台虽然被父亲指定为汗位继承人，但他秉性谦逊，并不十分在意汗位。他知道父亲之所以指定自己继承汗位，是因为当年大哥术赤和二哥察合台发生争执之后，父亲将这二人排除在外，才轮到了自己。他认为，现在大哥术赤病逝，按理应该轮到察合台即位。窝阔台的妃子和身边的人听到他这种想法，感到焦急不安。 要是窝阔台在忽里台上说出这样的话，支持他的人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现在汗位的继承问题已经不只是窝阔台一个人的问题了。 窝阔台和妃子脱列哥那生有贵由、阔端和阔出三子。贵由后来成为第三代大汗。窝阔台的妻子脱列哥那出身于蔑儿乞，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女人。她以把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扶上汗位当成人生的使命。如果窝阔台成为第二代大汗，那么她的儿子被立为第三代大汗的几率也就增加了。 成吉思汗已然指定窝阔台为继承人，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汗位还被察合台或者拖雷抢去，则窝阔台一家将不再有未来。脱列哥那使劲向窝阔台吹着枕边风。 另一方面，摄政拖雷之妃唆鲁和帖尼在野心这一点上，丝毫不逊色于脱列哥那，她是克烈部王罕的弟弟札阿绀孛的女儿，一心想着将拖雷从摄政的位置扶上汗位，私底下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努力。 如果忽里台遵照成吉思汗的遗命承认窝阔台为第二代大汗，至少也得让拖雷家得到第三代和第四代汗位继承的优先权。 成古思汗的诸皇子、皇弟和诸将个个都是战场上的英雄，勇猛无比，但是在汗位继承战中，却是后窝的女人们发挥了威力，她们的凶猛丝毫不亚于战场上的这些将领。 成吉思汗死后，耶律楚材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权力的争夺和在战场上打仗毕竟不同。特别是忽里台上，只要哪一方稍作诱导，便会产生不一样的决议。 战场上英勇无敌从不后退的猛将往往不习惯在忽里台发言，唯有文官在忽里台发吉时思路清晰而且有说服力。特別是拥有过人才干、见过此面的耶律楚材。虽然他原本只是一个俘虏，却得到成吉思汗的信任和重用，作为军师随军西征，在诸将当中有着相当高的人望。 西征回国，在成古思汗死后，耶律楚材继续大展奇才，成为政治的中枢，他越发认识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四 在忽里台上，楚材的发言将左右大会的决定。 隐隐约约预慼到这些的窝阔台，拖雷以及察合台三方的亲信都开始有目的地接近楚材。只要得到楚材的帮助，就能让忽里台的决定变得有利于自己。人们围绕着楚材这个忽里台的重要发言人，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因为自己的女儿被成吉思汗虐杀在沙漠中而假意投靠以图报复的耶律楚材，现在却成了决定成吉思汗继承人的一个重要筹码，他自己想到这里，也不禁苦笑。 在耶律楚材看来，三个皇子当中，无论谁继承汗位，都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各有长短，与父亲成吉思汗均无法相比。但是，他们的缺点，可以依靠大臣们的辅佐来弥补， 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楚材最喜欢拖雷。但是，如果违背成吉思汗的遗命，在忽里台上推举拖雷，势必引起争斗。而各敌对势力必然会趁着蒙古的内讧而趁机出兵。成吉思汗费尽一生精力换来的和平帝国会再次陷入战乱，小部分统治阶级争权夺利造成的祸端，最终会殃及百姓。或者说，在统治阶级的争斗中，受伤害最大的是百姓。 现在蒙古暂时由拖雷监国，诸将都回到了各自的领地。到了第二年，这些将领也开始为摄政监国这种形式担心起来。大家纷纷呼吁召开忽里台，正式确定大汗的人选。耶律楚材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在成古思汗逝世后的第二年召开忽里台，确定大汗人选，可谓时机恰当。如果再早一些，拖雷一家会感到不满，再晚一些，则势必招致窝阔台一家的怨恨。 耶律楚材选定了一二二九年八月这个草原最美的时候召开忽里台，召集起蒙古国的权贵。 这次忽里台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帝国分崩离折。从耶律楚材的本心来说，他真想在忽里台上推举拖雷，让蒙古陷入内讧，将其引向分裂，以此为爱女夏光报仇。但是，耶律楚材接受了成吉思汗的嘱托，他认为自己应该忘记个人恩怨，以全蒙古的和平和稳定为重。这样的心理变化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是现在的耶律楚材的确是这样想的。如果让蒙古分裂，草原甚至中原将再次陷入战乱，九泉之下的女儿也不会高兴的。 人们决定在克鲁伦河畔举行忽里台，并开始着手大会的准备。此时的蒙古疆土，已是一二〇六年成吉思汗即位时的数十倍。参加忽里台的人数，也非当年可比。 平常天各一方的亲戚族人可以通过忽里台团聚叙旧。而且，这次的忽里台是一次确定汗位继承人的大会，因此将会持续很长时间。 新建了很多营帐，供聚集到这里的皇族、诸将，以及友好邻国的使者宾客及其随从、巫师和卦师等人居住。另外，还要搬来很多食品和饮品，建设牛马羊圈等。原本只是召开忽里台的地点，现在被建设成一个大都市。 很多蒙古牧民也从各地赶来，关注第二代大汗的产生。 忽里台只有千户以上的贵人参加，但是确定汗位的大事，没有理由拒绝百姓关注，而且，要想将新汗即位的消息公布全国，前来观看的人越多越好。 如果忽里台顺利举行，这里将非常热闹，但是一旦出现什么闪失，因此起了争斗，前来围观的百姓无疑将会让现场更加混乱，而且，还有各国来的朝贺使节，根本无法隐瞒议事的结果。 八月上旬，出席忽里台的人便已经到齐。 忽里台在温和的气氛中开始。酒宴一直持续了四十天。 大会的最大议题乃是推举第二代大汗，接着便是商议伐金的对策。如果第二代大汗能够顺利确定，伐金之策也就自然而然可得到解决了。 酒宴持续的四十天中，每个人都观察着其他人的脸色，揣摩对方意图，以便掌握大会趋势。每一个出席的人都很惧重，今后的前途都在此一举。 参加忽里台的人，很多都是蒙古各部族的首领。他们的投票将会影响到一族人的命运，因此愈发慎重。 在四十天的酒宴中，大部分人都倾向于推举拖雷。拖雷的人气远远超过以稳健著称但是没有个性的窝阔台。 但是，不管怎么说，窝阔台是成吉思汗指定的人选。如果违背成吉思汗的遗志而推举拖雷，窝阔台定不爽快。 到了第四十一天，时机终于成熟。大家都已尽欢，忽里台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五 在大会列席者中，资格最老的就是成吉思汗的二弟合撒儿。三弟合赤温已经去世，其子额勒只带继承了家业。但是，按照蒙古的习惯，最小的儿子应该是父亲的守炉人，因此最小的儿子通常被叫做斡勒赤斤（火的主人）。 成吉思汗最小的弟弟帖木格受封的领地和物品远远多于其二哥合撒儿和三哥合赤温，帖木格是成吉思汗的家人当中最有分量的长老级人物。 由于帖木格自己也是兄弟当中最小的，因此，他想推举拖雷。全部列席者都将目光聚集在这位长老级人物身上，催促他发言， 帖木格知道，自己的发言举足轻重。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心中早已想好说辞：“我推举拖雷，原因有二。其一，现在拖雷作为摄政已监国一年，有治国经验。其二，按照蒙古末子继承传统，也应该……” 但是他尚未开口，耶律楚材便站了起来，抢先大声说道：“请允许楚材在决议之前宣读先帝遗诏。” 帖木格还没醒过神来，楚材已经开始大声朗读成吉思汗的遗诏。 “朕亡后，由窝阔台继承蒙古汗位。察合台和拖雷应协助窝阔台，统治帝国，维持帝国和平与稳定。对外时自不必说，处理内政时也应团结一致，不能只重个人之利，而应始终以帝国为先。帝国并非某人所有，而是长生天赐给我们代为掌管的神圣土地。不管遇到何事，都要记着朕的话。如举棋难定，便选择难者。众卿都应协助窝阔台，保证帝国世世代代的繁荣昌盛。蒙古汗位继承者应谨记朕的活。此是上天旨意。” 耶律楚材在忽里台上宣读的遗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现在，就连发言最有分量的帖木格也无法违背成吉思汗的遗诏，推举拖雷。 所有人都感觉是成吉思汗借楚材的口在给大家下达命令。任何掌权者死后，其权力也会随着肉体的消亡而消失，但是，耶律楚材的宣读，让在场的所有人感觉到，似乎成吉思汗再生了。 耶律楚材宣读完成吉思汗的遗诏之后，人们几乎一致推举窝阔台为第二代可汗。 就这样，窝阔台继承了汗位，成为蒙古帝国的第二代可汗。 忽里台召开后的第四十一天，巫师和占星师选择了良辰吉日，举行了盛大庄严的即位仪式。 窝阔台在察合台和帖木格的引领下，缓缓地走向宝座，坐了下来，戴上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金皇冠。摄政拖雷作为代表，端起酒杯，发誓忠诚于可汗。其他将领都摘下帽子，将腰带挂在肩上，九叩九拜，高呼可汗。 新可汗窝阔台接受了朝拜之后，带着诸皇子、皇弟和重臣走出营帐，对着太阳行九叩九拜之礼。 前来围观的部众，也跟着新可汗一起朝拜太阳，欢声震天动地。 现在窝阔台已经拥有了可汗的权力，哥哥察合台、弟弟拖雷以及一族的长老帖木格和其他将领都要跪倒在他面前。 即位前的窝阔台和坐在宝座上的窝阔台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人。权力能够改变一个人。 帖木格代表皇族发言：“我们向可汗的子孙发誓。只要还有一块肉，扔到草中也不会让母牛吃掉，混进膏中也不会让狗叼去，我们都拥戴可汗的子孙继承汗位，决不让汗位落入其他人之手。” 这是蒙古人特有的比喻。其意思是：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履行自己的誓言。 宣誓完毕之后，窝阔台将西征的战利品及父亲的财宝分给了众将士。 此后，连续举行了七无七夜的贺宴，庆祝新汗即位。窝阔台的即位使蒙古的权力分布图发生了改变。察合台一家完全成为支流，而之前备受尊崇的拖雷一家一时处境尴尬。 第二代汗位的确定也改变了三代四代继承者的人选。如果拖雷即位，拖雷的儿子蒙哥、忽必烈等将会是第三代第四代大汗的继承人选，似是，在窝阔台即位之后，其子贵由则跃居第一继承人选的位置。 窝阔台即位之初，为了收拢人心，他下令严格遵守札撒法令的同时，发布了特赦令，宽恕在成吉思汗去世之日至自己即位之日间的犯罪行为。 另外，他接受耶律楚材的建议，改革赋税制度，在蒙古占领下的中原各地征收银、绢和谷物，对蒙古人则征收其所有的牛马羊的百分之一。 将蒙古征服的原金国领地分为十路，设置征税司。 耶律楚材对窝阔台道：“在马上可以得天下，但是不能在马上治天下。”他还强烈建议窝阔台采纳文官制度。 窝阔台听从了他的建议。此后，在窝阔台政权中，文官的实力逐渐增长，并开始压制武官。 内政在耶律楚材的主导下逐渐充实，并井井有条，但是在对外战争方面却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七年的西征和连续三次进攻西夏，再加上成吉思汗之死，使得蒙古士气非常低落。精干的苍狼们陷入了一股厌战的情绪之中。 第08章 老国人才 一 金国名将完颜陈和尚于一二二八年率领四百骑兵，在大昌原消灭了来犯的八千蒙古兵，大获全胜。 八千蒙古兵对强大的蒙古军团来说或许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对在持续了十八年的蒙金战争中屡战屡败的金兵来说，这次以少胜多的战役，意义无疑非常重大。 金军因此士气大涨，蒙古军则士气低落。 蒙古军虽然只损失了八千兵力，但是这次战争的失利对蒙古的打击是巨大的。 在金国前线，金军觉得蒙古军不过如此，根本不足惧，因此士气高涨。陈和尚在这次胜利之后，开始对蒙古军发起大反攻。他纠集了西夏兵、畏兀儿兵、斡罗思兵、花剌子模兵、钦察兵，宋国的逃兵、金国的败兵以及其他各类反蒙古势力，加强军事训练，组成了一支精锐之师。 与此相对，蒙古则军心动摇。窝阔台上台伊始便遇到这样的挫折，如果不采取有效的措施，很可能导致他威信降低。实际上，拖雷一派的人已经开始利用这个机会，鼓动人们怀疑窝阔台的能力了。 如果在二代大汗即位后不久便出现政权更迭，将会引发关系到全蒙古安危的政治混乱，耶律楚材向窝阔台提议：“请速采取措施，稳住伐金前线。” 现在的蒙古，楚材全权负责内政外交，他知道，金国前线的情况将关系到窝阔台政权的存亡乃至蒙古的安危。 “蒙金战争已经持续了十八年，现在不过是偶尔让对方得手，损失了八千兵力而已，事情并不严重，您多虑了。” 对耶律楚材的建议，窝阔台不以为然，楚材于是劝道：“可汗差矣。陈和尚不是寻常将领，他不仅纠集了金兵，还笼络了大量的畏兀儿兵、西夏兵和宋兵等反蒙古的残余势力进行训练，亲自指挥作战。其勇猛果敢和沉着冷静都堪与者别、木华黎和速不台等将军相比。而且，我军诸将均年事已高，陈和尚却还很年轻，体力充沛。他已经仔细研究过我军的作战方式、兵制和武器等，我们曾经用过的战略战术可能都不管用。我军现拥有兵力约二十万，其中七万乃是俘虏。陈和尚率领的精锐一骑可敌我二十，这样算来，他麾下的一万兵力便能与我军的二十万兵力对抗。而且，现在金军的总兵力约十万，如果召集了西夏和畏兀儿的残兵，在兵力上则与我军相当。当年我们攻破长城，是因为居庸关失守，导致金国全面崩溃。现在及时采取措施挽救前线的失利才是燃眉之急。” 听了耶律楚材这番话，窝阔台才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窝阔台立马采纳了楚材的建议，派出蒙古的老将朵忽鲁前往伐金前线。另一方面，窝阔台将自己身边的三个中原出身的官僚——史天泽、刘黑马、札剌儿任命为万户长，让他们指挥河北、山西和山东方面的中原军。 但是，朵忽鲁和三个中原官僚出身的将军根本就不是陈和尚的对手，他们在大昌原附近和陈和尚的亲信移剌蒲阿作战，惨败。 移剌蒲阿夺回了被蒙古军围困的庆阳后，释放了俘虏的蒙古使臣斡骨栾，对他道：“我们摩拳擦掌，等待蒙古饿狼来袭。要是有胆量的话，就尽管来吧。只是，我们不打夹着尾巴逃跑的狼。” 窝阔台听了之后，大怒。生性温厚的窝阔台受到这样的侮辱，再也无法沉默了，如果继续沉默下去，必然会被全军将士瞧不起。 一二三〇年八月，窝阔台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与拖雷一起南征。这是窝阔台即位以来第一次出征。 同月，窝阔台进军山西，攻下大同府东北的天城堡等军事要塞之后，渡过黄河，侵入陕西南部，扫荡了约六十处军事要塞。 二 陕西位于陕北高原和南部的秦岭山脉之间的渭河平原，以秦岭为界，南北气候大不相同。其南北狭长，全境都是山地，地势复杂。 蒙古的攻击如燎原之势，一二三一年初，将领按竺迩包围了凤翔。当时，金国皇帝哀宗派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二将前去救援，但是他们在渭水北岸与蒙古军交战时被击退，遂断了解救凤翔的念头。 哀宗见蒙古军势不可挡，早已吓破了胆，忙派出冯延登前去议和。 窝阔台见了冯延登，对他道：“你去凤翔城，如果能劝守将投降，我便可考虑议和。” 在窝阔台和蒙古诸位猛将面前，冯延登毫无惧色，道：“我不是来投降的，而是来议和的。” “不管你去不去劝降，我军攻陷凤翔城都只是早晚的事。如果城内将士拒不投降，则全城官兵以及城内百姓都将死于我蒙古军刀下。如果主动开城请降，城内士兵可以活命，你也可以活命。”窝阔台以一副胜利者的口吻对冯延登说道。 “我的性命不过轻如鸿毛。但是，我金人是有气节的。我决不会为了苟延残命而前去劝守城将士投降。” 冯延登拒绝了窝阔台的提议。窝阔台非常佩服冯延登的骨气，但依旧命人剃掉了他的胡须，并对他说道：“既然你这么重气节和名誉，那么我就让你比死还难受。” 对当时的金人来说，被人剃掉胡子，是非常屈辱的事情。 冯延登莞尔一笑，说道：“发须剃去还复生，吾以吾命卫凤翔。” 冯延登被蒙古军作为俘虏送到了丰州。凤翔城的守城将士听说冯延登的事情之后，士气高涨，奋勇作战。蒙古军直到一二三一年五月才总算攻陷了凤翔城。 三 窝阔台本部与拖雷开始分头行动，前者留在河北。一二三一年六月，窝阔台的军队为了避暑，转移到长城以北的九十九泉，因而，攻打河南的任务就委托给了拖雷。 占领了陕西的拖雷，朝着金国最后的据点河南发起进攻。但是河南北临黄河，西有潼关要塞和险峻的山脉，很难直接攻入。 凤翔城失陷之后，降蒙古的金将李国昌提议：“潼关位于黄河和渭水的交汇处，山高险峻，到处都是悬崖哨壁，如果强攻，必然会遭受很大的损失，那里水路狭窄，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天然要塞，而且，南有山脉、北有大河作为天然的防线，不如向南进军，从宋的领土上突破金的南口，进攻南阳。” 李国昌的提议和当年成吉思汗的遗嘱如出一辙。成吉思汗临终前曾说，金与宋乃世仇，必会欢迎盟军从境内通过，攻打金国。 拖雷迅速将李国昌的建议上奏窝阔台。窝阔台与亲信商量之后，采纳了这个建议，命拖雷立刻发起进攻。拖雷马上向宋派出了使者，希望宋能够允许蒙古借道进攻金国。 但是事与愿违，拖雷派出的使者一行还没有见到宋的皇帝，便被沔州的地方官张宣杀掉了。 宋的态度让蒙古非常惊讶。按照成吉思汗临终时的预测，宋应该会欣然应允蒙古的请求。 但是，拖雷接到这个消息后，却丝毫没有慌张，而是说道：“他们给了我们一个攻宋的绝好借口。没关系，强攻！” 拖雷率领大军从凤翔西南的宝鸡发起进攻，翻越华山，进入宋国境内，攻陷了汉中府、保宁府等一百四十多座城池，到十一月，便已经占领了四川北部。 拖雷军势如破竹，十二月时攻陷饶风关，到达了河南南部边境。 据潼关天然屏障而以为高枕无忧的金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蒙古军会从南面的宋国境内攻打过来，大败。 金朝廷慌忙召大臣议事，商量对策，最终结果是：“全军聚集开封，命百姓往城中运送食粮，固守城池。” 开封位于河南东北部黄河中游，周文王之子毕公在此筑城，魏曾建都于此。隋代开通大运河之后，这里成为连接当时的都城洛阳和江南的重要枢纽，繁荣一时。五代十国时期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以及后来的北宋和金都定都于此。其土地肥沃，物产丰美，中华之名便由此而来。 “蒙古军经过长途行军，疲劳困顿，想必到此已无攻城余力。我们将周边所有的粮食都聚集在城内，蒙古军定会断粮，不得不撤退。”大臣们纷纷献言。 “全军聚集开封，那百姓的安危呢？”哀宗问道。 “这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计，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各方将领放弃防守，将全部兵力集中在开封迎击蒙古军的话，我金国拥有十五万兵力，而拖雷率领的蒙古军不过四万，兵力上我们占有绝对优势，胜算较大。” 大部分人都主张固守城池。 但是哀宗依旧不满意。 “民乃国之本。之前我国在蒙古多次入侵时依然能够存续，都是因为百姓不惜牺牲大力支持。现在虽说国都危在旦夕，但如果因此舍弃百姓，必然会失去民心。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丢掉百姓。” 在哀宗的坚持下，金军放弃固守开封城，决定在河南的南北境设置防卫。 金国作战部署完毕，全部兵力集中在河南的襄州和唐州。 一二三二年一月，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的部队到达了邓州，接着杨沃衍、陈和尚、武仙等将领也来到这里。金国宿将所率领的精锐之师都聚集于此了。 双方都知道，此一战将决定金的存亡。对于蒙古军方面，这是窝阔台即位以来第一次倾全国之力发起对外战争，如果失败，窝阔台的能力将会被怀疑，蒙古很可能因此而分崩离折。这次战争不管对于哪一方，都只能胜不能败。 窝阔台见金军集中了全国的兵力抵御，于是召回了活跃在斡罗思的速不台，投入到对金战争之中。 速不台向拖雷建议渡过汉江作战。金军得知了蒙古军的动向，诸将意见产生了分歧，有人认为应该在蒙古军渡河的时候发起攻击，有人则认为应该等蒙古军渡过河之后再迎击。在蒙古军渡河之时以及之后，金军不间断地发起进攻，击退了蒙古军。 金军立即将此胜利上报哀宗，金人在开封府中设宴大庆，然而，此次蒙古军几乎没有兵力损失。 被击退的蒙古军在速不台的指挥下折返，很快便席卷整个河南。金军奋勇作战，但最终落败，逐渐后退。失去邓州之后，金军继续撤退，在撤退途中，又遇到恶劣天气，军士疲惫不堪，加上粮食匮乏，不得不吃死去的马肉，或以杂草和树根充饥。 四 蒙古军的状况也同样糟糕。实际上，人生地不熟的蒙古军情况更加严重。但是，蒙古军即便两周不怎么进食，也可以行动，而且，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不仅可以吃死去的马的肉，甚至可以吃阵亡者的尸体。 最终，金军被拖雷和窝阔台的军队追逼到钧州附近的三峰山麓，困于此处。 拖雷的军队一向攻势凶猛，但是窝阔台的军队不同。他率领着部下缓缓来到三峰山麓，将金军围困。此时，金军已经在拖雷强烈的攻势下，筋疲力尽，弹尽粮绝，将士们几乎连续三天没有东西吃了。 “与其坐在这里等死，不如冲出去，多杀一个算一个。” 金军中那些勇敢的将领身先士卒，杀进蒙古大军之中，壮烈牺牲了。在这次战争中，金国的大将几乎全部阵亡。 完颜合达冲破蒙古军的包围，进了钧州城。 此时的钧州城，已经被拖雷的军队包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蚂蚁都出不来。但是，拖雷的部队也因为没有补给，再加上严寒的天气，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他的部队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攻下钧州城。 “想活的人就去爬城墙，杀敌人。” 拖雷一声令下，蒙古的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使劲往上爬，最终攻陷了钧州城。 完颜合达顽抗到最后，最终还是被蒙古军俘虏了。 “我是完颜合达。要是想死的话早就已经死了，之所以让你们活捉，是因为我想见见速不台。让我见速不台！” 合达提出了要求。蒙古兵被合达的气势压倒，将他带到速不台面前。二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字。 “到现在这个时候，你找我有什么事？莫非是求我饶你一命！” 速不台问完颜合达。合达微微一笑，说道：“我之所以没有战死在城内，而让你们活捉，就是想见见阁下。英雄惺惺相惜，见到阁下，我死而无憾了。请速取下我的首级。” 速不台开始后悔自己曾经怀疑合达的气节。 “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失去阁下这样的勇士实在让人感到遗憾。胜败乃是兵家之常事，要是胜负逆转的活，说不定现在是我绑在你的面前。我对阁下绝无私怨，如果我们不是敌人，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速不台拉住合达的手，让他坐在椅子上，以最体面的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 蒙古军攻入钧州城后，开始肆无忌惮地掠夺施暴。其间，一个金军将领被蒙古军从隐蔽处发现，做了俘虏。他提出要见拖雷。蒙古军见此人似非寻常将领，于是问他的姓名。不想此人竟自称完颜陈和尚。蒙古兵非常吃惊，慌忙将他带到拖雷面前。 陈和尚是金军当中有名的猛将。即便在猛将云集的蒙古军当中，也没有几个将领愿意和陈和尚对阵。他是个如同神话般的英雄。现在，这个陈和尚被俘，要求面见拖雷。 陈和尚被蒙古兵带到拖雷跟前，丝毫没有惧色。 “我乃忠孝军总领陈和尚，我在大昌原、卫州和倒回谷取得了胜利。如果我死在乱军当中，埋没在无名士卒之中，世人定会以为我背叛了国家。现在，我要死在世人眼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结束生命。生命是短暂的，死亡却可成永远。我是为了见拖雷殿下一面才来。” 拖雷被陈和尚坚强不屈的气节打动，不愿失去这样一位英雄，于是劝道：“阁下已经对金帝竭尽忠诚，现在没有必要舍弃自己的生命来保全气节，不如活下来，以后跟随我吧。” 但是陈和尚丝毫不为所动，道：“如果我投降，不仅背叛了国家，也背叛了我自己。人因为重气节才能相互信任，失去气节而苟延残喘，即便活下来也没有意义。在下非常感激殿下的垂怜，请殿下赐在下一死。” 拖雷见陈和尚意志坚定，下令将他杀掉。 负责行刑的将领想让陈和尚跪下，首先砍掉了他的双腿，然后用刀割裂了他的嘴，直裂到耳际。失去双腿的陈和尚依旧昂首挺胸地站着，用被割裂的嘴喊着“决不投降”，最后咽了气。 亲眼看到陈和尚被杀场面的蒙古将士都被他的忠贞和刚烈感动，纷纷说：“作为武将，便应如此。如果人能够转生，希望陈和尚能够转生为我们的战友。” 另外一位金将移剌蒲阿在钧州陷落之后逃往开封的途中被蒙古兵俘虏，扭送到驻扎在官山的窝阔台阵营。窝阔台劝他投降，但是他断然拒绝。 “如果还有来生，我仍要为金国臣子，为金帝尽忠。”在行刑之前，移剌蒲阿喊道。 窝阔台看着受刑的移剌蒲阿，不禁感叹：“金国不愧是大国，濒临灭亡的时候还有这么多人才。” 至此，金国的勇将大半战死，金国最终迎来日落。此时距一二一一年成吉思汗第一次率军翻越长城已历二十余年。 当战争接近尾声的时候，窝阔台的援军才赶过来。 “等人家打完架才递上棍子，还有什么用？” 拖雷的士兵嘲笑窝阔台部。 其实窝阔台与拖雷会师之前，也并非在游山玩水。 金哀宗宣召完颜重喜率领十一万五千大军来救援都城，但是在途中便遭遇了窝阔台的军队，双方激烈交战。完颜重喜大败，投降。但是，窝阔台并没有饶过他，而是下令将他杀掉。对于一向以宽容著称的窝阔台的这个决定，双方的士兵都感到十分惊讶。 “您想饶移剌蒲阿，为什么不能放过完颜重喜呢？”窝阔台的妻子脱列哥那问道。 “移剌蒲阿和完颜陈和尚都是金国的英雄，要是杀掉英雄，金人的愤怒便会聚焦到朕身上。但是完颜重喜却不算什么人物。我要让那些看扁我的人好好瞧瞧我的手段。” 脱列哥那感觉自己看到了窝阔台不为人知的一面。窝阔台为了向大家展示自己冷酷的一面，下令将跟随完颜重喜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杀了。原本应该保护这些人的金国士兵因为疲劳和饥饿，已经丧失了战斗力，丢下避难的百姓，只顾自己逃命去了。 五 在钧州会师的窝阔台和拖雷部相继蹂躏了开封周围诸城之后，包围了开封。 现在，开封已经成为金国最后的据点，危在旦夕。守卫开封的将士大约有四万，还有配备在黄河沿岸的金军及民兵约四万，一起固守城池。金廷还将在城内避难的约两万年轻人武装起来。这样一来，金国的总兵力达到了十万。 哀宗在都城周边召集了一支由一千人组成的敢死队，称做飞虎军。这是一支最为勇敢的部队，他们将会被派到那种生还希望很小的地方。 为了鼓舞这些人，哀宗命赵秉文写了诏书。 “自太祖建国以来，大金已历一百一十六年。现夷狄入侵，我大金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国难。我军将士英勇杀敌，但敌军强悍，我军几乎失去所有据点，如今只余开封。家国危难之际，只能依靠诸位忠勇。望诸位能不惜性命保卫国家。以你们年轻的肉体作为盾牌，以你们坚韧的精神作为刺向敌人的利剑。如此，我们必能度此国难。” 这篇诏书让飞虎军的士兵精神振奋，让百姓热情高涨。在速不台率领蒙古军中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发起进攻的时候，起初竟然被金军击退。 进攻开封的时候，速不台在周边的竹林中放置大量抛石器，不间断地朝城内发射石头。 “将抛石器集中在一块儿，朝一个地方发射。”速不台下令。 这是速不台率兵攻打欧洲各国时所用的战法，在那时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城墙和箭楼都被击破，在此之前从来没有遭受过敌军入侵的开封城眼看就要被粉碎。 城将杨居仁见状，下令：“将稻草揉进马粪中，涂到城墙和城楼上，再用毛毡和悬风板（一种阳水牛皮制成的盾）卷上固定。” 杨居仁的对策让速不台的抛石器无法发挥威力。 “敌军还真会想办法。这样的话，我们就用火炮。” 大炮发出的带有油的火弹点燃了城墙上的悬风板。 但是，由于开封城的城墙是用像铁一样硬的黏土修筑的，因此蒙古军的火炮也没有起到作用。 杨居仁临危不乱，下令发射一种叫做震天雷的发光的火焰弹。这种兵器不仅会发出巨大的声响，还有很大的破坏力，让蒙古军恐慌而不知所措。 开封城的城墙约一百五十里，呈长方形，每三四十步便建一橹，令士兵在此发射震天雷。速不台无法，只得下令道：“在城墙底下挖地道进攻。” 蒙古兵手持可以将箭弹走的盾，来到城墙下，彻夜挖掘地道。震天雷对于城墙根下的蒙古兵不起作用。 城内的士兵和难民猜测蒙古兵正在挖地道，都感到十分不安，只有杨居仁依然不动声色，下令道：“在铁锁前面系上震天雷，投进地道当中。” 金兵按照杨居仁的命令将震天雷系在铁锁的前端，投进蒙古兵钻入的地道内。 震天雷在地道内爆炸，将一些蒙古兵炸了个粉身碎骨，让很多逃到地道深处的蒙古兵窒息而亡。 杨居仁还让士兵们将短矛的矛头涂上油点燃之后，扔向试图爬上城墙的蒙古兵。这些蒙古兵被火枪击中，成了火球。 战斗一直持续了十六天，蒙古军依然没有攻克开封城。速不台束手无策，觉得强攻无法奏效，于是向哀宗提出议和。 “这是蒙古军惯用的伎俩。他们在束手无策的时候便会提出议和，一旦打开城门，便会撕毁条约，屠杀守城的将士和百姓。绝不能上当！” 杨居仁极力劝阻哀宗。但是此时双方兵民死亡人数已近百万，身心俱疲的哀宗答应了蒙古的议和请求。 正如杨居仁所说，这只不过是速不台的一个阴谋。在两军开始议和的时候，蒙古派出的使者唐庆在前往开封的途中被“金国士兵”杀害。这其实是身穿金国军服的蒙古士兵干的。 议和谈判因此决裂，速不台再次下令对开封发起进攻。 在议和谈判决裂的同时，哀宗宣召在三峰山战役中失利退守南阳重建军队的武仙、邓州行省完颜思烈和陕西的鞏昌总帅完颜忽斜虎等人前来救援。 这三支部队的总兵力约二十万，与开封的十万守城将士加在一起，总兵力远远超过蒙古军。如果他们能够齐心协力对抗经过长途跋涉已经疲惫不堪的蒙古军，绝对有战胜的机会。但是，由于三将都要争主导权，无法团结一致。 再加上四百万难民拥挤在开封城内避难，导致瘟疫，约有九十多万人因此丧生。城内囤积的粮食也将要尽了。 六 武仙进攻到距离开封约三百里处后，发现前方有蒙古军，遂传令完颜思烈不要轻举妄动，等自己的军队与其会师之后再一起对蒙古军发起进攻。武仙曾经在三峰山与蒙古军交战，他知道完颜思烈单枪匹马肯定不是蒙古军的对手。 但是完颜思烈急于立功。 “我为什么要听武仙的指挥？蒙古人不过是饿狼，让他们瞧瞧我的厉害。” 他说着这样的大话，不顾武仙劝告，继续向前开进，与蒙古军遭遇，结果几乎不战而逃。 武仙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不禁仰天长叹：“愚蠢的东西，上天好不容易给了我们一个战胜敌人的机会，被他白白错过了。我军休矣。” 他率领全军回到了南阳府的留山。 率兵出城准备接应援军的赤盏合喜听说了武仙撤退的消息，不得已又回到了开封城内。 金国虽然在兵力上有绝对的优势，但是由于缺乏出色的武将，无法有效指挥作战，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烟消云散。 哀宗知道开封已经保不住了。如果开封陷落，皇帝被杀，那么金国也就灭亡了。只要皇帝还活着，金国就还不能算是亡。哀宗决定暂时离开开封，以图东山再起。 哀宗打开城内的宝库，将财宝分给了将士，鼓励他们说：“朕一定还会回来的。只要朕还活着，金国就不会灭亡。你们要守在这里，等朕回来。” 如果带着女人和孩子会行动不便，因此哀宗决定将太后、皇后和嫔妃都留在城内。离开的人和留在城内的人可能没有再会之期，而且他们的生命都没有保障。 鞏昌总帅完颜忽斜虎率领麾下的部队前来迎接哀宗。见哀宗和皇后及众嫔妃依依不舍的样子，完颜忽斜虎厉声催促道：“陛下，该出发了！” 他怕这样下去，会失去逃跑之机。开封的西方已经完全被蒙古军控制，因此他们选择向东逃跑。 七 开封成为空城，但是窝阔台却并未感觉到多少胜利的喜悦。 出征以来，拖雷的身体一直不好。他虽然早就感到不适，但是仍旧坚持迂回到南方边境，最终在攻打开封的时候发病，不得已将指挥任务交给速不台，回草原了。 拖雷回去之后，一直静心疗养，却丝毫不见好转。这可能是攻打中原时过度的劳累损害了他的健康。 几乎在同一时期，窝阔台也因为受不了连日的野外作战而病倒，与拖雷一起回到蒙古。窝阔台很快便康复了，但是拖雷的病情却日益加重。 拖雷在诸将中很受欢迎。伐金、攻打花剌子模，拖雷总是身先士卒，在最前面杀开血路，他已经成为蒙古的英雄。 在成吉思汗时代，蒙古的全部将士就像岩石一样牢固地团结在成吉思汗周围。现在拖雷麾下的士兵为了拖雷可以赴汤蹈火、不惜生命，但他们不会为窝阔台拼命。 窝阔台掌权以来，蒙古将士的意识发生了变化。之前如果军队的指挥官犯错，成吉思汗只要派出身边一个地位最为卑微的人，也能对其作出处罚，甚至将其处死。 成吉思汗是接受长生天的旨意，统一全蒙古，建立了大帝国的人神。不管什么样的大臣和高官，都不能违背人神的旨意。但窝阔台只是成吉思汗的一个儿子，而非人神。不再是人间之神的第二任大汗，在将士们眼中，不过是个指挥官。 随着拖雷病情的恶化，拖雷阵营中的人态度变得强硬起来。他们认为，拖雷之所以病倒，是因为他总是身先士卒，劳累过度，在伐金前线，特别是在钧州战役中，窝阔台救援不及时，曾让拖雷的军队陷入孤军奋战的艰难境地。拖雷就是在攻陷钧州后病倒的。 窝阔台很担心，如果拖雷有个万一，原本团结如铁的蒙古军团很可能产生裂痕。 拖雷的病情始终不见好转。他能否活到攻陷开封那一天呢？ 八 一二三三年二月，哀宗将开封的防守任务交给了开封知府完颜习捏阿卜后，自己在完颜忽斜虎的护送下离开了开封。 哀宗在曹县附近渡过黄河。冬季的平原到处都是枯草，如同荒漠一般。一望无垠的平原上，除了流亡的哀宗一行之外，没有一只野兽，也看不到一只小鸟。举目望去，满目苍凉。偶尔，凛冽的寒风掀起沙尘，遮挡住视线。 哀宗终于到达黄河北岸的时候，北风突然刮得更猛烈了，黄河的河面上掀起汹涌的波涛，如同大海。波涛把哀宗和忽斜虎手下的主力阻隔在黄河两岸。速不台看准这个时机，发起了进攻。 忽斜虎带着身边仅有的一支小部队保护着哀宗，绝望地抵抗着蒙古军。虽然处于绝对的劣势，但是必须保护哀宗。 “保护万岁。死也不能将万岁交给敌人。” 完颜忽斜虎及其手下的将士如阿修罗般奋勇作战。牺牲了将近一千士兵之后，哀宗才总算从速不台的围困中逃脱。 “朕不会忘记你们的。” 看着为了自己而血染黄河的将士尸体，哀宗流泪不止。在金国濒临灭亡的时候，哀宗觉得自己的眼睛更加明亮。一些原本宠信的人在战争中只顾逃跑，而原本受到冷遇甚至从未注意到的一些将士和小兵却为了他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哀宗后悔自己以前没能看清这些人。 “如果能够顺利度过这次国难，再给朕一次机会，朕一定要明辨是非，提拔真正忠诚之人。”但是，现在已经太晚了，金国已经不可能复兴，流亡的金帝一行形容凄惨。 有些士兵看出金国气数已尽，陆续逃跑。留在哀宗身边的人也不全是忠诚之人，有些人想寻找机会将哀宗献给蒙古军，以邀功请赏，但由于忽斜虎寸步不离哀宗左右，这些人始终没有机会下手。然而，他们随时会扑过来。 为了补充渡河时失去的兵力，忽斜虎向平章政事白撒求援。 白撒是纯粹的女真人，倒是不用担心他会背叛，只是他对当地的汉人非常残暴，并允许部下掠夺汉族百姓。 哀宗一行决定前往蒙古军还未伸手的卫州。此时，白撒治下的许多百姓也逃到卫州，控诉白撒军的残暴。 不久之后，哀宗一行到了卫州，要求开城，但是卫州却紧闭城门，拒绝哀宗进城。 忽斜虎举起皇帝的大旗，要求打开城门。“皇上驾到，速速打开城门I” 城墙上的人道：“胡说八道，哪有皇帝的军队掠夺自己百姓的？一定是打若皇帝旗帜的强盗。” 随后他们从城墙上往下射箭。 这时，归降蒙古的宋人史天泽的军队逼了过来。在兵力上，金兵处于绝对的劣势，而且一路逃来，将士们都已经筋疲力尽，忽斜虎和白撒决定暂时逃离。 但是，他们在白公庙附近被史天泽追上，被打得落花流水。不幸中的万幸，哀宗在忽斜虎为首的几名护卫的保护下，逃脱了。 白撒也突破敌军的包围，赶到哀宗跟前，奏曰：“这样下去，定会被敌人追上。不如再次渡过黄河，折返归德府，到城中暂避。” “再次渡过黄河？” 哀宗有些犹豫。为了过黄河，他已经损失了一千多忠义的士兵。 “您还犹豫什么呢？现在敌人就在身后，马上就要追过来了，我们没有时间可浪费了。” 白撒催促着，将哀宗的车头掉转向南方。 归德府位于黄河南岸，在开封和卫州之间，是哀宗逃亡路上补给食粮的地方。 “如果现在全军撤退，前次渡河的那些士兵必然会有怨言，因此，不要告诉士兵，我们在夜里偷偷渡河。” 哀宗听从了忽斜虎的忠告，当夜，在副将合理合等儿位将领的护送下，乘上一只小船，再次渡过黄河，进入归德府。 第二天早晨，被哀宗抛弃在河对岸的金兵騷乱起来，最终只有少部分人渡过黄河，追随哀宗来到归德府，其他士兵郎各自逃散了。 哀宗逃走之后，开封城中的将士相信皇帝肯定会组织山东的义勇军前来救援，所以依旧顽强守城。城内几乎已经断粮，街上到处是饿死的人，就连原本的贵人也像乞丐一样到处游荡，寻找食物。冬天没有燃料，人们甚至拆掉房屋生火取暖。 “陛下决不会弃百姓尸不顾的。当时，有人提议将金国所有的兵力集中到开封的时候，陛下便反对，认为应以百姓的安危为重。” 百姓还记得哀宗曾经说过“民乃国之本”之类的话，当初为了保护百姓，他让将士们分守在各地。 但是，进入归德府的哀宗已经绝望，他仅仅派出一些士兵，试图救出城内的两个妃子。但是，这两个妃子知道出城不可能，决定依旧留在城内， 哀宗秘密营救两位妃子的行动很快被百姓知道了。他们知道，自己被哀宗抛弃了。哀宗的救援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但是现在，这个希望的火苗被无情地饶灭，百姓陷入了绝望。 “陛下已经抛弃我们了。” “再怎么等，勤王的军队也不会来。” “据说陛下要救出两位王妃，流亡到印度去。” 不仅城内的百姓绝望了，守卫开封的士兵也失去了希望，开始自暴自弃。 按照蒙古军的习惯，抵抗的人，即便投降也不会饶恕。与其让蒙古人把东西掠夺了去，不如自己先去抢。很多守城士兵抱着这样的想法，开始掠夺百姓的食物。 西姓在蒙古军攻入之前，首先要躲避守城同胞的进攻。城内陷入了混乱。 此时，一个秘密的计划正在进行。 开封之所以被逼到这个地步还没有失陷，是因为知府完颜习捏阿卜和参知政事完颜奴申二人拒绝投降。 在习捏阿卜的指挥下，一些忠诚的士兵依旧在抗战。但有一个名叫崔立的城将，很有野心而且自保欲望很强，他觉得这样下去，势必要和开封同归于尽。 “即便现在投降，也不会得到蒙古军的宽恕。要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作为蒙古军的内应，帮助他们攻陷开封。” 崔立秘密令部下在夜里偷偷将习捏阿卜和奴申等十几个高官杀害了。他在一夜之间掌握了城内的主导权，发布戒严令。 “知府及参知政事等人守卫开封城不力，我代陛下诛之。”崔立发布戒严令之后，找出第七代皇帝卫绍王的儿子——太子承格，拥立为监国。虽名为监国，实不过是崔立的傀儡。 掌握实权的崔立自立为太师、军马都元帅、尚书令，分别任命两个弟弟为平章政事和殿前都点检等重要职务，并将其他族人分别任命到各重要部门，掌握了大权。 但是，崔立自己也知道，开封城很快便会失陷，现在掌握大权，没有什么意义，他之所以夺取政权，就是想要投降蒙古，以图保命。崔立向蒙古军指挥官速不台提出讲和。速不台的要求非常苛刻。 “要想议和，就要表现出诚意来。” “要怎样表现诚意呢？” “填塞护城河，拆除所有城楼。” 开封城周围的护城河深和宽各一丈，每隔三四十步就有一座箭楼，每座箭楼各有一百名城兵把守。要是将护城河填平，破坏掉所有的箭楼，开封城就完全失去防御能力了。 崔立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答应了速不台的所有条件。他下令填满护城河，拆除了箭楼。 另外，为了讨得速不台的欢心，崔立还将皇宫内收藏的所有宝石和贵重文物搬了出来，送给速不台。速不台看到这些宝物，不禁嘲笑道：“崔立这个蠢货，还以为这些东西是他送给我的。现在开封城内的一草一木，其至一个蜘蛛网，都早已经是我蒙古的东西了。” 崔立并不知道速不台在背后这样嘲笑自己，为了表现对蒙古的忠诚，他将包括监国太子、皇妃在内的皇族全部囚禁在开封城内的一角。 蒙古人最痛恨的便是背叛主人的人，崔立现在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自掘坟墓。 开城投降之前，崔立将太后王氏、皇后徒单、监国完颜承格、完颜守纯、公主等五百余皇族交给了速不台。 除此之外，还有孔子第五十一世孙孔元措、法学家、道士、郎中和各种手艺人。 后来，和皇族有联系的男性几乎全部被杀掉，太后、皇后及公主们则被送到了蒙古。 开城的日期确定之后，速不台派人快马前去禀报窝阔台。 “开封城顽抗已久，我方损伤甚大。现开封方面提出议和，准备开城投降，希望大汗能将开封的战后处置全权委托于微臣。” 自成吉思汗以来，蒙古军对那些顽抗的人，一向赶尽杀绝，这已成为蒙古军内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在攻打花剌子模的时候，免于屠城之灾的只有毡的一城。速不台所说的战后处置，其实就是大屠杀。 耶律楚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急忙面见窝阔台。 “楚材，你这么急着过来，有什么事吗？”窝阔台问道。 “速不台派人来说了些什么？” 虽然此时耶律楚材已经大概知道使者的来意，但是依旧这样问。 “乃是来向朕柬告，他们即将拿下开封城。”窝阔台的脸上也露出为难的神色，此时的他知道楚材的来意。 者别阵亡之后，速不台独占攻打西方的功绩，在蒙古阵营中，成为说话最有分量的一位将领。现在，他又接替了木华黎，全权负责中原前线的战事。如果窝阔台拒绝了他的要求，便意味着让他丢脸。 速不台是一直跟随成吉思汗的老将，为蒙古帝国的扩张立下了汗马功劳，而楚材只不过是投降的文官。武将和文官原本就是水火不容的。 随着蒙古逐渐从一个草原游牧国家向定居的国家过渡，文官的势力也在逐渐增长。对武将来说，这绝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武将们都认为，蒙古的今天，是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换来的。现在，不论窝阔台向着哪一方，文官和武将之间的鸿沟都只会越来越深。 窝阔台脸上为难的表情便说明了这一切。 “请恕微臣直言。开封与金国的其他城市不同，甚至和花剌子模、斡罗思的都城都不一样。那里是金国最后的根据地，金国大量的财物、人才和文物都聚集在那里。城内的西姓，很多人都是制造武器的能工巧匠，还有从事各种职业且有一技之长的人。而且，城中百姓或许有很多在投降之后都会像我一样，忠于大汗。如果将这些人全部杀掉，我们战胜了也不会得到好处，反而会招致怨恨。反正金国已经没有与蒙古对抗的实力了，所以还请大汗宽宏大量，饶过这些人的性命。”楚材跪在窝阔台面前，恳求道。 他还要求废除成吉思汗以来滥杀无辜的行为，这已经成为蒙古军的一个恶习。 “微臣以为，打仗的目的在于破坏敌人的战斗力。如果将没有战斗力的百姓杀害，军队将会失去重要的补给线。军队有了补给，才能保证持续的战斗力，军才成为军。如果没有武器和食粮的补给，没有给负伤的士兵治疗的郎中和药品，没有提供补给的人，再怎么强大的军队，也无法保证持续的战斗力。请大汗贤察。” 窝阔台觉得楚材说的句句在理，而且就连他自己，也早就对蒙古军的无差别屠杀行为抱有疑问。 现在的所谓蒙古文化，是在吸收了宋国和金国文化的基础上形成的。每次出征回来，军队都会带来大量的俘虏，这使蒙古成为一个种族的大熔炉。 就像楚材出身契丹却成为蒙古政权的中心人物一样，金人、宋人、畏兀儿人、波斯人、阿拉伯人、钦察人、斡罗思人之中，也有很多人得到提拔，在蒙古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蒙古军的大屠杀，使蒙古在战争中应得的许多利益化为乌有。大量俘虏出于对蒙古的怨恨，拒绝归化。 窝阔台虽然一开始感到很为难，但最终还是接纳了楚材的建议。在楚材的努力下，开封的数百万生命幸免于难。 开封开城当无，蒙古军从大门、侧门等东西南北十四个大大小小的城门蜂拥而进，冲入城中。 崔立在这一天着宫袍，率领全部守城士兵，以最高的迎宾礼节在城门迎接速不台。崔立以为，速不台会奖赏自己。 速不台在前锋的引导和亲卫队的簇拥下从正门进入，看都没看崔立一眼。进城之后，蒙古军只杀了男性皇族，没有对其他的官吏、百姓和难民下手。 速不台依据协议，禁止蒙古军屠杀百姓，但是却放任他们去掠夺。抢劫完皇宫和城内百姓家的蒙古兵最后冲到崔立家中，抢走了他夺取政权后收敛的所有金银财宝，并掠走了他的妻妾。崔立大惊，忙向速不台提出抗议。 “我们的约定不是这样的。” 但是速不台嗤笑道：“败兵之将有什么资格谈约定，能保住性命，你就应该庆幸了。” “开封之所以能够开城，都是我的功劳。我将金国献给了贵国。我是头号有功之人，应该得到封赏。”崔立道。 “什么？你竟然说是你将金国献给了我们？别开玩笑了。你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惜出卖自己的主子和国家。如果我是可汗的话，当场就会砍掉你的头。要是还想活命，赶紧给我滚！”速不台吼道。 崔立听到速不台的这声怒吼，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崔立通过军事政变掌握的政权，仅仅持续了三天。 九 随着开封的陷落，哀宗避难的归德府也有了变动。 元帅蒲察官奴发起政变，夺取了政权，哀宗成了一个名义上的皇帝。 河南南部的蔡州、便宜总帅乌古论镐担心哀宗在归德府的现状，劝哀宗迁都蔡州。 “蒲察官奴与开封的崔立一样，总有一天会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将陛下出卖给蒙古。请陛下速迁都蔡州。” 金将武仙现在驻扎在蔡州附近的顺阳，手下有七万大军。哀宗听了岛古论镝的话，觉得有理，想要采纳他的建议，但是蒲察官奴早已把哀宗当成了自己手上最好的人质，准备有一天出卖给蒙古，以换取自己的安全，因此每日对哀宗严密监视。 要想逃出归德府，就必须先解决掉蒲察官奴。哀宗设下一计，将蒲察官奴叫到自己跟前，下令身边的两个高手将他杀掉了， 除掉蒲察官奴之后，哀宗没有带任何东西，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归德府。此时，保护哀宗的只有三百护卫。如果蒲察官奴的手下知道他们逃走的消息，马上便会杀掉他们。 哀宗拖着肥胖的身体，趴在马背上，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蔡州。渡过黄河之后便与哀宗分开的完颜忽斜虎听说哀宗到达了蔡州，马上赶了过来。 “忽斜虎，你还活着啊，太好了。”哀宗拉着忽斜虎的手，泪流满面。 “我忽斜虎誓死保护陛下，请放心。”忽斜虎说道。 忽斜虎很快召集了分散在河南各地的残兵，组成一支兵力一万的部队。由此，蔡州的防卫稍稍得到加强。 忽斜虎对哀宗道：“此地亦非久留之地。以我军现在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挡蒙古大军。陕西周边有天然屏障，现在由忠于大金国的诸侯统辖。请陛下宣旨，迁都陕西鞏昌府。” 陕西的鞏昌府对忽斜虎来说，就好比是他的舞台，他对那里的地形了如指掌。那里有很多人忠实于金，如果哀宗向他们发出檄文，以当地的天然地势为要塞，与蒙古军对抗，说不定会有胜算。 平原上的战役，兵力是胜败的决定因素。而且，在平原上，擅长骑射的蒙古将士也能够发挥其优势。但是，如果将其诱入陕西的丘陵地带，蒙古的骑兵就无法施展本领，金军则正好可以利用地理的优势，以少胜多。 但是，跟随哀宗的一些近臣却不愿将都城迁往更为偏僻的地区。 “开封陷落之后，先往河北，又到归德，现在好不容易到了蔡州，还没有与敌军交战，便又要迁都，阁下意欲何为？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陛下，加强都城周围的防卫。” 他们众口一词，反驳忽斜虎的提议。 哀宗也不想再颠沛流离，忘了忽斜虎曾多次帮助自己脱离险境，竟听信了那些近臣的建议。 “蒙古人应该不会那么快攻到蔡州来。还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便迁往陕西，必然会被敌人耻笑。现在我们应该在蔡州落住脚，随机应变。” 既然哀宗这么说，忽斜虎也不便强求。 牺牲一千余人的生命渡过黄河，然后又从黄河折返，冋到归德府，都是哀宗的决定。在归德府，哀宗曾被蒲察官奴软禁。现在刚刚脱离险境，他便把这些忘了，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疼。 蔡州气候温暖，风景秀丽，现在又看不到蒙古的军马，处处呈现出一片和平的景象。此前的颠沛流离似乎成了很久很久以前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 哀宗虽然并不昏庸，但他天性好享乐，讨厌血腥，喜欢诗歌管弦，身边经常有美女陪伴。 遭到蒙古入侵，逃离中都，迁都开封之后，他仍旧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开封日日做着偷安之梦。现在，金国几乎已经全部沦陷，他仍旧贪图自身的安乐。 哀宗被眼下的安乐生活迷惑，以为天下太平了，竟然下令营造后宫。他想要将天下的美女都召集于此，继续享乐。 十 这一时期，在蒙古，拖雷病逝，蒙古军的强势攻击暂时告一段落。但是，他们并未放弃对蔡州的进攻，蒙将塔察儿已经率兵包围了洛阳。他乃进四骏之一博尔忽的儿子。 忽斜虎将此事禀报哀宗，并建议停止后宫的营造。 哀宗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之色，不耐烦地说道：“这种事你不说我也知道。洛阳有强伸守卫。只要有强伸在洛阳，就不会让蒙古的饿狼攻到这里。你整天这样紧张兮兮的，一旦有什么事，也派不上用场。你也偶尔把那身铠甲脱掉，放松一下多好。” 现在负责守卫洛阳的中京留守兼便宜总帅强伸和忽斜虎一样，是金国的猛将。强伸虽然勇猛，但是洛阳的粮食储备不足，兵力薄弱，难以抵挡蒙古军。 洛阳在强伸的指挥下，奋战数日之后，弹尽粮绝。 强伸率领幸存的精锐部下，打开城门，杀入敌中，部下全部战死之后，强伸仍孤身奋战。 “此等勇士，杀掉可惜，活捉了他。”塔察儿下令。强伸力气用尽，被蒙古军包围，活捉了，塔察儿对强伸以礼相待。 “阁下非常英勇，对金国可谓尽了应有的努力，以后加入我军，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多谢阁下的厚爱。我曾发誓效忠大金，在大金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加入贵军的话，会丢了气节，请赐一死。”强伸说道。 “何必这样白白牺牲自己的生命……” 塔察儿听了强伸的话，非常感动，不忍杀他。按照蒙古军的做法，抵抗者在投降之后仍会被杀掉。但如果现在强伸投降，将会成为塔察儿的部下。 在蒙古，投降并不是耻辱。者别、耶律楚材等重臣将领都是降者。塔察儿的父亲博尔忽也是与成吉思汗敌对的主儿勤家族的遗孤。 塔察儿洱三劝说，但是强伸依旧坚持说：“感谢阁下的厚意。如果你饶了我，我还是会拿起武器与贵军作战。如果我因此背叛了阁下，又将成为不义之人。我不想成为一个不忠不义之人，请赐在下速死。” 塔察儿见强伸不会回心转意，再继续劝说只会让他感到为难，于是含泪下令将强伸杀掉。 强伸被拉到行刑的地点，朝着哀宗所在的蔡州跪拜之后，从容赴死。 十一 洛阳失陷的消息对哀宗打击很大。攻陷了洛阳的塔察儿的军队，很快便攻到了蔡州，把蔡州包围得水泄不通，正如忽斜虎预言的一样。 如果在蒙古军攻来之前避到陕西就好了，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原本金兵在蒙古军的强大攻势面前便没有任何胜算，此时蒙古军又多了一支金国没有想到的援兵。 宋与蒙古结盟了。宋帝派出孟珙和江海，率两万大军前来援助攻打蔡州的蒙古军。宋不仅派出了军队，还带来了军粮约三十万石。 夺取了宋北部的领土并将宋赶到南方的金，是宋国不共戴天的敌人。对金来说，宋出兵应该在意料之中，但是，乐观的哀宗做梦也没有想到宋会和北方的夷狄联手。 第09章 大金落日 一 从一二三三年十月开始，蔡州坚守了长达三个月。城内基本已经断粮，瘟疫开始蔓延。忽斜虎坚持抗敌，连续几次击退了蒙古和宋的联军。他动员了城内所有有战斗能力的百姓，就连女人和孩子也被组织起来，负责搬运武器或者照顾伤员。 固守城池这种战术，有外部支援才有效，但是现在金国只剩下蔡州了。 蔡州守城士兵的数量在逐渐减少的同时，蒙古和宋的兵力却与日俱增。 蒙古军进攻了三个月之后，终于将军旗插到了城墙的一角，攻进了城中。但是，蔡州的内城外有很深的护城河，依然没有沦陷。 塔察儿见无法攻陷蔡州，问部下：“现在城内应该已经没有粮食，武器也应该用尽了。指挥官忽斜虎到底是个什么人？” “乃是和强伸一样的金国名将，智勇双全。” “果真如此。金国拥有强伸和忽斜虎这样的人才，但是该灭亡的时候还是要灭亡的。我不忍将这样的名将杀掉，至少要保住忽斜虎的性命。” 塔察儿对部下吩咐道。 哀宗看到插在蔡州城墙上的蒙古旗帜，陷入了绝望。事已至此，他决定召集大臣，共进最后的晚餐。 收集了最后一点酒和食物后，哀宗将自己随身带的物品送给了大臣们，作为纪念。 “朕在位十年，并未有失政之事，向来以宽仁之心待民，为政不徇私情。然今日竟与历代残暴之君一样，遭亡国厄运。大金国自太祖以来，已历经九代，一百一十八年。朕决不畏死，然独不愿后世将我与历代因施政不利成残暴而亡国的国君相提并论。”哀宗叹道。 周围寂静无声。 哀宗虽然有时贪图享乐，但始终是一个宽仁的君主，受到亲信大臣和百姓的爱戴。昏庸的吾睹补（宣宗）死后，他继承了皇位，在蒙古的强攻之下，依然让金国持续了十年之久，可以说，这都是拜哀宗的仁慈所赐。 “国破之后，幸存的国君会被囚禁，受尽污辱。朕决不图苟延残生，朕决定自我了断。但是我不允许你们和我一样。虽然听说蒙古对投降之人决不宽恕，但是他们不杀有能力的人和工匠。你们一定要活下去。”哀宗悲痛地说道。 忽斜虎道：“只要陛下在，大金就不会灭亡。现在还不到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设法逃出城外，再从长计议。” 刚强不屈的忽斜虎依旧不想就此放弃。如果带着哀宗亡命到陕西，说不定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哀宗听了忽斜虎的话，放弃了自杀的念头。但是，蒙古军把蔡州包围得水泄不通，根本就没有从城中逃脱的机会。 一二三四年正月，蔡州的守城军在最恶劣的状态中迎来了新年。按照金朝的惯例，哀宗召集大臣召开了新年宴会，却没有酒和食物。 现在城内就连老鼠都找不到了。除了马，其他的动物已经全被吃掉。人们开始在垃圾中寻找食物，以虫子、草根、树皮、皮革充饥，再后来，连人的骨头和动物的骨头也被吃掉。死者的肉自不必说，那些已经救治无望的伤病员、垂死的老人甚至主动提出让同胞将自己吃掉。 “现在蔡州已经濒临灭亡，让我们一鼓作气将其攻陷。” 宋军的将领孟珙从城内逃出的人口中得知了城内的状况，下令发起突袭。夜里，他们搭起云梯，攻入了城内。 但是，忽斜虎很快便得知了这个消息，马上派兵迎击。 “敌人给我们送肉来了。不要让一个人活着回去。” 在忽斜虎的激励下，金军与孟珙的军队发生了激烈的交战，并将其击退。 在这次交战中，金方损失了好多猛将，消耗了原本就不多的兵力。 哀宗见蔡州已经没有希望，召集了直到现任还跟随自己的官员，说道：“先帝驾崩之后，朕即帝位已有十年，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今日。今天，朕决定将帝位传给承麟。” 承麟是白撒的弟弟，乃皇统直系。承麟听后，非常吃惊，忙辞道：“微臣何德何能……” “在蔡州陷落之际，朕传位于你。朕身体肥胖，已经不能骑马。你身为世祖劾里钵的子孙，继承皇位名正言顺。你身体矫健，逃脱之后，可保大金命脉，日后也好复兴大金。大金历经九代一十八年，如果在朕这一代灭亡，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为了大金的将来，朕决定传位于你。” 哀宗哭着哀求承麟。大臣和诸将也都支持哀宗的决定。承麟无法继续推辞，只得接受。于是，承麟成为金国的第十代皇帝。 谁都知道，金朝即将灭亡。如果是在平常，禅让则意味着巨大的权力和名誉的转让，而在国家灭亡之际的掸让，被禅让者得到的将只有死亡。 但是，正如哀宗所说，如果新帝能够有幸逃脱险境，金国就不会灭亡。现在，蔡州已经被蒙古军团团包围，没有一点逃脱的希望。但是承麟最终还是从哀宗的手中接过玉玺，继承了皇位。真是一次绝望的继承！ 即位仪式刚开始不久，蒙古军便来袭，仪式不得不中止。 “正门已经被敌军攻破。我等前去迎击敌军，请陛下在宫内毋动。”忽斜虎道。 守城的士兵要么战死，要么逃亡，只有最为忠诚的一千士兵跟着忽斜虎，与敌军展开了最后的奋战。 城内多处着火，双方在城中展开了肉搏战。忽斜虎在最前面英勇奋战。 “大家好好记住大金的最后这一刻吧。在离开的时候，多带走一个是一个。弟兄们，杀啊！” 全身沾满鲜血的忽斜虎大声喊着。 “我们愿意跟随将军。” 部下都以与忽斜虎并肩作战为荣。 双方陷入了混战，城内已经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最后忽斜虎将分散在城内各处进行最后抵抗的残兵聚集在皇帝避难的内城。一直不屈不挠的忽斜虎最终认识到自己已经没有能力继续抵抗了。 他跪在哀宗和刚刚继承帝位的承麟面前，说道：“敌军已从正门攻入城内，逼近皇宫。我们在外还可以抵抗一时，请做好准备。” 哀宗百感交集。如果当时听从忽斜虎的劝告转移到陕西去，说不定还有扭转局势的机会。但是，自己为了一时的安乐，让很多忠实的将领白白送命，最终导致金朝灭亡。不管忽斜虎如何勇猛和足智多谋，也无法带领一千将士击退蒙古大军。 “忽斜虎，原谅朕。”哀宗拉起忽斜虎的手。 “陛下何出此言？忽斜虎能为陛下而死，感到光荣之至。”忽斜虎按住哀宗的手，说道。 此时，敌人的脚步逐渐逼近了。 “即便最后只剩下微臣一个人，只要有臣在，就决不让敌人踏进皇宮一步。请放心与皇妃告别吧。”忽斜虎说道。 二 哀宗在皇宮内召集群臣，说道：“现在金国断送在朕的手中，朕愧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朕至少要死得干净。在我死后，诸将我的遗骸烧掉，不可落入敌军之手。” 听哀宗这样说完之后，群臣哀泣。 哀宗回到内己的寝宫，自尽了。群臣遵照他的遗言，马上将其火化。 忽斜虎听说哀宗自尽的消息之后，召集了跟随自己的五名将领和五以多士兵，说道：“多谢各位兄弟。现在皇上已经自尽，我们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金朝已经灭亡。我们与其死在蒙古的无名士卒手中，不如自我了断。” 忽斜虎说完之后，便跳入了环绕蔡州的汝水之中。手下的将士也纷纷效仿。 塔察儿曾下令活捉忽斜虎，但是看着纷纷跳水的忽斜虎及其手下，蒙古士兵没有任何办法。 塔察儿从汝水对岸看到这幅场景，不禁感叹：“武将死当如此。” 皇宮内，承麟穿上孝服，为哀宗主持葬礼。 但是，葬礼还没有举行完，蒙古军便已经冲入宫内。承麟不得不中断仪式，将还热乎乎的哀宗的骨灰埋到了汝水岸边。 当时，南宋的益帝理宗曾对负责攻打蔡州的孟珙说：“务必找出哀宗，哪怕只有根骨头，也要给我带回来。” 孟珙对部下说：“生擒哀宗，至少要保全他的遗骸。” 孟珙下令部下在混乱的宫中四处寻找哀宗。 哀宗自尽之后，士兵放火烧掉了皇宫。群臣和宫女相继殉死。 攻入皇宫的蒙古兵和宋兵开始了掠夺。但是，皇宫内的财宝已经几乎全被破坏，在那些猎色的恶狼眼前横躺着的，全都是尸体。 孟珙从一个幸存下来的金人口中得知，哀宗已经自尽，于是便命人寻找他的尸体。但是，孟珙和他的部下都不认识哀宗。 终于，一个士兵在宝座附近找到了一具穿着黄袍的尸体，脸已经烧焦，无法辨认模样。 盂珙认为这尸体可能是哀宗的，于是下令将尸体烧掉，取了骨灰遗骨，带回了临安。 理宗听说宋的天敌金国已经灭亡，大喜，立刻到太庙祭祖，将孟珙送来的所谓的哀宗遗骨供奉在祖先的灵位前。 白完颜阿骨打以来，逼宋南迁，先后征服叫西夏和高丽，由此建立的大金帝国，历经九代皇帝近一百二十年之后，消失在历史的舞台。 第10章 陨落的星辰 一 蒙古虽然灭了金，但是金也让蒙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一二三二年五月，窝阔台曾与拖雷一起，从河南返回蒙古。因为拖雷的病情加重，窝阔台想把他带回蒙古进行疗养。 二人先到真定府，然后到燕京，在古北口翻越长城。但是，翻越长城之后，窝阔台也发病了。拖雷自己的病情已经作常严重，却仍然担心哥哥的病情，跪下来向长生天祈祷。 “如果能够让兄长康复，我愿意将白己献给长生天。” 不知道是不是祈祷灵验了，窝阔台的病情开始好转，而拖雷的病情却日日加重。 十月，兄弟二人回到了斡难河的源头。刚刚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上，拖雷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在草原的蒙古包中奄奄一息的拖雷拉着哥哥窝阔台的手，说道：“哥哥，我们一起去西方……” 说完之后，他便咽气了。继承父亲的遗志和哥哥窝阔台一起征服西方一直是拖雷的梦想。 拖雷的死让窝阔台感到十分悲痛。窝阔台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国葬。这次国葬，一方面是为了表彰拖雷的赫赫战功，也是为了安抚拖雷的手下。因为很多人都认为是拖雷的祈祷灵验，是拖雷用自己的死换得了窝阔台的生。 拖雷死后，被封为大那颜，而址拖雷这个名字从此也被禁止使用。 拖雷的赫赫战功以及他戏剧性的死亡更提高了他的人望，他甚至被神化。窝阔台通过这次国葬来安抚拖雷的手下，可以说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但是，拖雷的死对窝阔台的打击也是巨大的。当年术赤和察合台争夺汗位，窝阔台坐收渔翁之利。成吉思汗征求拖雷意见的时候，拖雷毫不犹豫地提出支持窝阔台。这让成吉思汗最终下定了决心，传位给窝阔台。 窝阔台即位之后，察合台身为兄长，总是倚老卖老，时常让窝阔台感到不悦。而弟弟拖雷却始终忠诚于自己，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跟他商量。拖雷的死让窝阔台感觉仿佛失去了自己的一半。 消灭了金之后，窝阔台将金国的土地交付给宋，命全军撤回蒙古。金的土地原本就是宋的领土，只不过是被金侵吞了。 蒙古军撤退之后，宋人欢欣雀跃地来到开封（汴京），洛阳和归德府，但是他们看到的只是被蒙古军掠夺后的废墟，满目疮痍。 宋为了消灭与自己不共戴天的金，与蒙古结盟，为蒙古军提供粮食和武器，俱是在宋的领土得到恢复的同时，宋全军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饥饿状态。宋此时才知道，他们以前太小看蒙古了，蒙古绝非简单好战的北方蛮夷。这个新兴的民族，绝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二 窝阔台回到蒙古之后，在鄂尔浑河畔举行了庆功宴，宴会持续一个月。在宴会期间，他论功行赏，将战利品分给了诸将领。 很多部众强烈呼吁建造固定的国都。在长城附近汪古部的据点，成古思汗已经建设一个新都，但那始终不过是为攻打金国而建起的一个军事据点。 人们希望大蒙古帝国有名副其实的国都，不是作为军事据点，而是作为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的中心。这些条件缺一不可，否则不能长久。 窝阔台决定建设新的国都，向周边各国炫耀国威。 成吉思汗自称是人世间的神，具有强有力的指导力，但是二代大汗窝阔台不具备这样的超凡魅力。成吉思汗统一了蒙古，而要维持蒙古的统一并使其发展则是窝阔台的使命。因此，窝阔台必须以一种有别于成吉思汗的为政方式，将成吉思汗确立的机构成功地过渡并吸收到自己的领导之下。 窝阔台把新都的建设当成了达到这个目标的第一步。他选择了鄂尔浑河上游的哈剌和林作为建设新都的地点。此处位于薛凉格河之南，在蒙古草原的中央位置，作为建都的地点非常适合。 确定地点之后，首先开始建造的是宏伟的宫殿。蒙古因此从中原及其他地方召集了大量的石工、雕刻师、画工等各种工匠。 同时，大量的建筑材料、食粮和酒也被运到这里。除了建造新都必须的工人技师之外，很多商人、僧侣、艺人、流浪汉和女人也都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 哈剌和林与成吉思汗时代建造的新都不同，军事功能不强，是作为进入了安定期的蒙古帝囤的政治中心而建造的。正因如此，名叫万安宫的新宫殿非常堂皇富丽。 宫殿内有大汗和嫔妃的寝宫，大汗其他家人的居所，还有处理政务的勤政殿、迎接外国宾客的渴见室、一次能够容纳三千人的大宴会厅、大臣们处理政务的地方以及广阔的庭院。 宫殿里的壁画和天花板的画都是出自中原一流的雕刻师和绘师之手。地板上则铺着漂亮的毛皮或者从西方传来的地毯，到处都有金丝银丝装饰的绢。 宫殿的四个方向各有一个门。正门为可汗专用，其余三门中一门供皇族进出，一门供皇族的女眷进出，一门供重臣与庶民进出。 窝阔台将这片地方统称为哈剌和林，定为蒙古的都城。从新都到中原之间设置了三十七个驿站，每日从全国各地运来食物、酒以及各种珍玩。 现在的哈剌和林，在规模和壮丽程度上，都不逊色干中都、汴京和洛阳，作为蒙古大帝国的都城，已经名副其实。原本担心的是，哈剌和林虽然位于蒙古的中心，但是在当时的世界上依然非常偏僻，但是，哈剌和林建成之后，世界各地都有人翻越崇山峻岭，聚集到这里，这个地方顿时变得非常繁华。 “看吧，哈剌和林才是世界的中心，远离哈剌和林的地方便是偏僻的地方。”窝阔台自豪地说道。 各种各样的物资像洪水一样涌人新都。除此之外，还有最先进的技术和知识。 三 新都城的建造使蒙古对外扩张的步伐暂时放缓了。建造工程进入正轨的一二三五年，窝阔台在哈剌和林召开了忽里台，提议道： “我们乃是苍狼的后裔，不能整天躺在新宫殿中睡大觉。把中原兵派往两域，把回纥的军队派往中原。先帝驾崩之后，已经久无战事，现在朕欲兴兵，继续向西扩大版图。” 但是，窝阔台的提议并未得到大家的赞同。耶律楚材便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 “对金战争刚刚结束不久，俘虏对我蒙古的忠心还不够。那些习惯了温和气候及中及美食物的中原人，很难应对两域的坏境，而且经过长途跋涉之后，根本没有精力战斗。” 诸将领作长期的对金作战中已经厌倦了战争，也纷纷表明了反对意见。 “我们为什么能够打败金国？那是因为要报仇雪恨，想过上安稳的日子。现在战争刚刚胜利，便又要出师，而且师出无名，我们该如何向将士们说？” 即便是让那些俘虏和外人担任先锋，但是最终窝阔台的直属军队也必须上战场。见耶律楚材为首的大臣们纷纷反对，窝阔台只得作罢。 这在成吉思汗时代是难以想象的。只要成吉思汗一声令下，从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到十户长以至一兵一卒都会迅速开始行动，全国的将士都会在指定的日期和时间出征。成吉思汗去世之后，可汗的权威已经下降了很多。 要想维持扩大帝国，西征是必要的，而且这也是先帝成吉思汗的遗志，但是将领们都不希望这样做。 结果，窝阔台只动员了分封在西部的术赤之子和察合台的军队。 作为可汗，既然已经出兵，便不能让自己的直属军队闲着。窝阔台派出了长子贵由、术赤的儿子拔都、察合台的儿子拜答儿和拖雷的长子蒙哥随军西征。总指挥由被分封到两部并建立了王国的术赤之子拔都担任。拔都虽然不是长子，似是由于哥哥身体虚弱，他在家中一直被当做长子对待。 拜答儿也是次子，但是由于哥哥木禿干在西征时战死，现在他在家中的地位相当于长子。 另外，拔都的三个弟弟——别儿哥、昔班和唐古特，窝阔台的庶子合丹、孙子海都、拖雷的末子阿里不哥等人也都随军西征。 拔都之所以被任命为总指挥，不仅是因为拔都的父亲术赤身为成吉思汗的长子，在诸王中最为年长，还因为术赤家现在被分封在蒙古帝国的最西边，对西方的情况相对比较熟悉。 但是任命拔都为本次西征的总指挥之后，窝阔台多少还有些不放心，于是派了速不台为副将。 拔都被任命为总将，但是他当时还不到三十岁，实际的大权还是掌握在作为副将的速不台手中。 这次被派去西征的将领都感到很不高兴，认为自己非常倒霉。他们大多数都参加了对金作战，现在战争刚刚结束，本来以为可以享受一段安稳日子了，结果又要打仗。 特别是家中所有男丁都被动员的术赤一家意见最大。仅仅因为自己的封地在最西部，全家就被迫出征，这让拔都很不高兴。况且，真正的指挥权掌握在速不台的手中。 七地虽然已经封给术赤一家，但是如果在这次西征中，四个男子全部战死，那么钦察汗国也就名存实亡了。 一二二六年春，第二次西征的队伍非常不情愿地从各自的据点出发了。 在西征的同时，窝阔台还准备进攻中原。他任命自己的儿子阔出为总将。 金灭亡之后，中原陷入动荡。蒙古违背了先前与宋签订的盟约，没有按照承诺将北方的国土交给宋，而仅仅将河南的一部分交还给宋，其他的大部分北方领土都被蒙古吞并。南宋朝廷非常生气。南宋皇帝理宗派出全子才麾下的一万兵力向汴京进发，全子才的一万大军与赵葵会师，兵力达到五万，于一二三四年八月占领了洛阳。 篡夺了汴京实权的崔立听说宋军逼近的消息，曾想要投降。但是在此之前，他便被自己的部下李伯渊杀掉了。 崔立的尸体被拴到马尾巴上，在宫殿前示众。李伯渊对围观的百姓喊道： “这个杀人犯、强盗、强奸犯、叛徒，这个无恶不作的大恶魔，现在将他处死，大家有什么异议吗？” “让他死！” “不能让他死得这么容易，要好好折磨他！” “剁碎他的尸体喂狗！” 人们纷纷喊道。按照百姓的愿望，李伯渊把崔立的尸体剁碎喂了狗，然后取下他的首级，供奉到哀宗宁甲速的灵前。 中原战线上，起初蒙古军是占优势的，但是一二三八年，孟珙率领宋军反败为胜，夺回了黄河沿岸的几座城池。之后，一直到十三世纪四十年代，宋蒙之间战事不断。 四 在此期间，耶律楚材博得了窝阔台的绝对信任。 耶律楚材掌握了被征服的中原各州的财政权和行政权，制了金银、绢和米的贡纳簿。窝阔台见耶律楚材如此精細，惊叹不已，将中原的统治权交给了他。能吏总是以国家的利益为先，对于为朝廷谋利和为百姓谋福，楚材总是能够公正地对待。 现在，耶律楚材成为窝阔台最为信任的人。在宴会上，窝阔台当着其他将领的面，赐酒给楚材，并对他道： “不是朕发现了你这个人才，你是先帝的遗臣，如果你不愿意，先帝驾崩时，你便可能辞官了。但是你却留了下来，像对先帝一样，忠心于朕，辅佐朕。如果没有你，想必朕无法取得中原。朕之所以可以高枕无忧，全都是因为有你。” 然后，他对两域和南方诸国来的使者道：“你们国家有像楚材这样的人才吗？”使者没有答话。 楚材不负窝阔台厚望，发行限量的纸币，对占领的中原地区的人口进行了普查，并设立府、州、县制度，确立了与蒙古不同的以户为单位的纳税制度。 蒙古实施的是人头税，但是不能将这种制度移植到中原。 “如果在中原也实施人头税，第二年开始便会有很多人逃亡。” 楚材反对在中原继续使用这种纳税制度，而改行户口税。 另外，对分封到中原的诸侯征收国税，禁止他们对百姓横征暴敛。他还将儒家思想纳入蒙古的行政体系中，禁止行贿受贿，鼓励为官清廉。 在全国开辟道路，完善交通网络，设置驿站，保证旅途的方便与安全。 他还向窝阔台建议，完善教育体系，采用考试选官的制度，为国家吸收人才，即便是奴隶，只要有才，也可以得到朝廷录用。 在燕京和山西平阳设置太学，由楚材亲自选定教书的先生，教授蒙古的贵族子弟天文，地理、历史以及数学等方面的知识。这正是成吉思汗生前想要做的。 但是，楚材的这种变革措施招致了蒙古旧贵族的反感。窝阔台的叔父——成古思汗的幼弟帖木格言辞激烈地弹劾耶律楚材，他道： “楚材是金人，是异邦人。他现在这么做，完全是想向我蒙古报仇，试图将蒙古改造成中原。什么蒙汉分别纳税、从奴婢当中选贤任能等，都是卖国的行径。” 那些—向对楚材实施的常赋制度（由国家直接征收的赋税制度）和政治改革抱有反感的旧贵族也都纷纷附和，攻击楚材。但是楚材依然坚持自己的改革，对这些攻击进行了反驳。 “从金、宋和西南诸国引进先进的知识技术和人才乃是可汗的意思，也是神帝以来我蒙古国执行的一贯方针，我们不正是吸收了先进国家的技术和知识，才建成了今天的这个大帝国吗？在大臣和诸将领之中，就有很多人曾经与神帝和帝国为敌，但是神帝依然收留他们，重用他们，如果说引进先进国家的技术知识就是背叛，那么是否可以说我们这个将曾经的敌人吸收进来的蒙古大帝国是建立在利敌行为的基础之上的呢？” 以帖木格为首的反对势力听了这些话，都默不作声了。他们只要听到成吉思汗的名字，马上便会变得服服帖帖。况且，在这些反对势力之中，就有一些是来自曾经的敌对阵营。 窝阔台支持楚材的改革。通过楚材的改革，蒙古迅速从一个草原游牧国家发展成定居国家，由一个北方的蛮夷部落发展成一个兴盛的大国。 金、宋和西南各国虽然被蒙古以武力征服，但是他们在骨子里依然瞧不起蒙古。曾经将成吉思汗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的楚材，对重视文化的成吉思汗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不负成吉思汗的期望，尽力弥补蒙古在文化上的不足。 成吉思汗用武力缔造了迄今为止最大的帝国，但是他深知文化力量的强大，才决心将帝国的未来托付给来自敌国的楚材。 为了复仇才加入成吉思汗阵营的楚材，在成吉思汗死后，重新认识到他的伟大。 五 通过楚材的改革，蒙古的内政得到了充实，但是在中原战场的前线，蒙宋的战争却陷入了泥潭。南宋将领孟珙顽强抵抗，蒙古军束手无策。 一二三六年七月，蒙古阵营遭受了沉痛的打击。窝阔台的三子阔出在河南战场的湖广战死。 失去了大将的南征军主力不得已带着阔出的遗骸撤回了蒙古。 此后，蒙古军的指挥陷入混乱，各部各自为政，几乎没有取得什么战果。孟珙节节胜利。 窝阔台的长子贵由成为皇位继承人的第一人选。阔出虽是老三，却一直得到窝阔台的宠爱，原本窝阔台是希望阔出继承汗位的。 阔出战死之后，窝阔台打算将汗位传给阔出的儿子失烈门，但是，妃子脱列哥那却坚持拥立长子贵由，二人之间产生了矛盾。 阔出是窝阔台最喜欢的皇子，正因如阔出的死给窝阔台带来了沉痛的打击，从此以后，他便萎靡不振，住进了距离哈剌和林约一天行程的行宫内，以酒浇愁。 窝阔台生来性格沉稳，在成吉思汗的四个皇子当中最知大体，但是唯独嗜酒。成吉思汗在决定立窝阔台为嗣的时候便曾经担心过这一点。阔出死后，窝阔台变得愈发嗜酒了。 窝阔台才五十多岁，但是已经因为嗜酒损伤了内脏。楚材也经常担心这一点，每每劝他戒酒。窝阔台在政治和军事方面总是听从楚材建议，可在戒酒这一点上，却从来不听楚材劝告。 有嗜酒这种坏习惯的不仅仅是窝阔台，察合台也一样。可以说这是蒙古人的恶习。 “蒙古最大的敌人不是异族和异教徒，而是酒。”成吉思汗便曾经有过这样的担心。 阔出阵亡之后，汗位继承人的斗争逐渐浮出水面并开始激化。除了阔出，窝阔台还有四个嫡出的儿子，分别是：贵由、阔端、哈剌察儿和合失，庶出的有合丹等。 在这些儿子当中，贵由成为汗位继承人的第一人选。但是，与此同时，一族长老察合台浮出水面，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儿子拔都也成为一匹黑马。 另外，拖雷的妻子唆鲁和帖尼一直认为自家才是正统的汗位继承人，为了将自己和拖雷生的蒙哥和忽必烈等四个儿子的其中一个扶上汗位，她与对手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唆鲁和帖尼是克烈部脱斡邻勒之弟札阿绀孛的女儿。窝阔台的妻子脱列哥那出身于蔑儿乞。她们的父辈都曾经是成吉思汗的敌人，但是现在他们的儿子都已经加入了汗位继承人的斗争之中，不禁让人感到岁月流逝之快。 脱列哥那与唆鲁和帖尼之间的矛盾最先激化。 在脱列哥那看来，窝阔台指定的阔出死后，自然应该由长子贵由继承汗位。但是，唆鲁和帖尼却认为，从阔出阵亡的那一瞬间开始，窝阔台的指定便已经如同废纸一张，四皇子家的人都有权利继承汗位。 术赤家因为血统上有疑惑，所以处于劣势。察合台一家因为察合台老迈和长子木禿干阵亡而逐渐被排除在外。现在所剩的只有脱列哥那拥立的贵由和唆鲁和帖尼拥立的蒙哥了。 唆鲁和帖尼是术赤的妻妹。术赤之子拔都的母亲虽然不是唆鲁和帖尼的姐姐，但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好。贵由作为现任大汗窝阔台的长子，分量很重，但是唆鲁和帖尼现在和拥有钦察王国的拔都联合，其力量也不可小觑。因此，第三代大汗之位花落谁家，还是个未知数。 成吉思汗在位的时候，大臣和诸将都会把他的话奉若神意。 但是，窝阔台的话不具备这样的力量。指定的继承人阔出死后，窝阔台曾经想让阔出的儿子失烈门继承汗位。但是脱列带那、唆鲁和帖尼以及一些大臣将领都不同意。 成吉思汗去世十年之后，窝阔台的权力已经衰落，原本像钢铁一样团结的蒙古人之间出现了裂痕。如果窝阔台一意孤行，让失烈门继承汗位，很可能会导致蒙古分裂。 在中原战场上，由于南宋将领孟珙的奋勇抗战，蒙宋战争陷入泥潭。但是，当初出征时很不情愿的西征军却在西方的战场取得了意外的战果，非常活跃。一二三六年春天到第二年的春天这段时间，蒙古军征服了不里阿耳，并在一二三七年末攻入斡罗思北部。一二三八年二月，蒙古军逼近弗剌基米尔，并在短短的六天时间内将其攻陷，接下来的一个月，蒙古军相继攻陷了罗思托洼和苏兹达勒等城，并逼近诺伏哥罗德，但是在这里，西征军却掉头向南发起进攻。连战连胜的蒙古军先后攻陷南斡罗思的几座城池，于一二四〇年侵入孛烈儿（今波兰） 一二二九年年末，贵由和蒙哥会见了朝廷派来的使者，命令是以脱列哥那的名义发出的，要他们回国。贵由和蒙哥将西征军的指挥权交给拔都，匆忙回到了草原。 对于窝阔台嗜酒的毛病，成吉思汗曾经非常担心，经常指责他，而且在选择继承人的时候也因此而犹豫过。成吉思汗去世后，窝阔台继承汗位，再也没有人管着他，他便愈发嗜酒了。 哥哥察合台也担心这一点，普经命人侍候窝阔台，让他尽量少喝酒。但是由于察合台自己也是一个大酒鬼，他的话对窝阔台来说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 耶律楚材担心窝阔台的健康，曾拿出被酒腐蚀的铁箍，劝窝阔台道：“酒连铁都能腐蚀掉，何况是人呢？酒对人的五脏六腑有着非常不好的影响。” 窝阔台也就只有在听到耶律楚材的这些话时才控制—下，但是很快又会恢复本性。 一二四一年三月，窝阔台狩猎归来时发病。虽然很快恢复了，但是病情刚刚好转，窝阔台便又要出去狩猎。窝阔台人生最大的兴趣就是喝酒和打猎。他几乎没有在刚刚建好的哈刺和林的万安宫中住过，而宁愿住在行宫中，或者干脆在夏天的时候住到蒙古包中去。 楚材听说窝阔台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就要去打猎，非常惊讶，忙劝道：“请陛下爱惜龙体，好好休息。” 窝阔台却笑着对楚材说：“打猎的时候就会好了。我已经听了你的话不喝酒了，要是打猎也不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顾耶律楚材的劝阻，出去打猎了。 窝阔台连续打了五天的猎，并在回来的路上摆起酒宴。第二天早晨，窝阔台的亲信见他迟迟未起，打算去叫他，却发现窝阔台已经逝世。 窝阔台享年五十六岁，在位十三年。 窝阔台逝世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他的突然逝世给各战场带来了巨大的影响。远征军的诸将领此时都已经明白，现在他们的敌人不在前方，而在身后。窝阔台死后的即位之争，将和自己一族人的命运息息相关。他们纷纷掉转马头，急匆匆回到蒙古。 只有一个人不急不躁。他就是西征大将拔都和他率领的术赤家的军队。 术赤家在蒙古帝国的最西部有一个自己的王国，他认为这次西征得到的土地都将归自己的王国所有。 术赤一家因为血统上的疑点，已经放弃了汗位继承权。他们认为，自家完全没有必要去和堂兄弟们争那个贫瘠的蒙古草原，因为他们现在的领地无论在文化上还是在经济上都远远好于蒙古，他们只要在这里建立一个自己的王国就行了。正因如此，对于在西征中势力逐渐增长的拔都，窝阔台家的贵由和察合台家的不里（察合台的孙子）早就有不满之意。 接到窝阔台逝世的消息之后，大部分皇子皇孙都认为，如果继续留在西征的战场上，只会让拔都家的势力继续增长，而耽误自己的大好前程。 第三代大汗将由忽里台选出。忽里台之前的动员工作是非常重要的。皇子们急匆匆地要赶回蒙古，争夺汗位。 “这样，可汗指定的失烈门是没有希望继承汗位了。”耶律楚材在心中算计着下一任可汗的人选。 在成吉思汗的时代，由于长子和次子不合，窝阔台坐收渔翁之利，成为第二代大汗。但是，拖雷在哥哥病重的时候那次神奇的祈祷让窝阔台起死回生，而他自己却去世了。这件事让拖雷一家颇为不满。 根据蒙古的末子继承制，拥有最强兵力的拖雷家才理所应当继承汗位。现在他们认为第三代大汗的人选应该出自自己家。 对南宋的战争陷入泥潭之时，窝阔台指名阔出的儿子失烈门为汗位继承人之后，于一二四一年十二月故去。 如果由贵由即位，唆鲁和帖尼会不会没有那么大的意见呢？ 窝阔台死后，耶律楚材隐隐约约地预感到蒙古帝国可能会因为继承人的问题一分为二。 六 窝阔台生前非常尊重哥哥察合台，有什么事会和他商量，因此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的关系比较亲密。 唆鲁和帖尼是札阿绀孛的女儿，拔都的父亲术赤的妻妹。因为有这层关系，拖雷家和术赤家的关系较好，而且拔都和蒙哥也很谈得来。 因此，蒙古帝国内围绕着汗位继承的问题形成了两大阵营。一是继承了蒙古最强兵力的拖雷家和在钦察草原上建立了王国的术赤一家结成的联盟，一是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的联合势力。 如果按照窝阔台的遗志推举阔出的儿子失烈门为第三代大汗，拖雷家和拔都家很可能会诉诸武力。必须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没有必要急着确定继承人。” 楚材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不管推举哪一方，都有可能引发内乱。当年成吉思汗死到窝阔台即位之间，也有一年的时间汗位空缺。 “不如先由脱列哥那监国，为下一代大汗的即位争取时间。” 如果由窝阔台的皇后脱列哥那监国，想必没有人会提出异议。在召开忽里台之前，必须撤回远征军，以防有变。因此，要召开忽里台，至少还需要两三年的时间。 脱列哥那监国对窝阔台家有利，但是拖雷家的不满情绪会有所缓和。至少在忽里台召开之前，蒙古不会陷入分裂。在这段时间里，事情或许会有所转变。 帖木格听说窝阔台的死讯之后，率大军来哈剌和林吊丧。他希望这次吊丧对他有利。 脱列哥那见帖木格率大军而来，脸色变得苍白。现在贵由还没有回来，万安宫只有少量的留守部队把守。现在帖木格率大军包围都城的话，事情将会发生很大的转变。 蒙古的习惯是末子继承制。在帖木格看来，蒙古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窝阔台死后，他觉得终于轮到自己了。 耶律楚材更愿意让贵由继承汗位，帖木格已经年迈，而且没有当大汗的才能。 帖木格虽然可以率兵包围哈剌和林，但是他的军队在贵由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他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 楚材立即召集了白己的亲信，吩咐道：“放出话去，就说贵由的大军很快便会到达都城，并把这些谣言传到帖木格军中。同时，派出使者，告诉帖木格，就说贵由的手下刚从前线回来，比较亢奋，看到有人带这么多兵前来吊丧，必然会怀疑谋反，恐怕生出什么事端。” 帖木格听过往的旅人说贵由的军队很快便会回来，再加上这时楚材的使者又来劝他赶快撤退，不由得有些心虚。贵由的军队历经百战，兵力也多帖木格数倍。 野心膨胀的帖木格萎靡下来。楚材的机智击退了帖木格的军队。 七 窝阔台共有六七十位嫔妃。在后妃当中，掌握实权的乃是皇后脱列哥那。窝阔台和脱列哥那之间育有贵由、阔端、阔出、哈剌察儿、合失这五个儿子。在阔出死后，他们还有四个儿子和一个钟爱的孙子——阔出的儿子失烈门。 而且，脱列哥那和察合台的关系较好。现在，察合台是成吉思汗的四个儿子当中唯一还在人世的，已经成为蒙古的元老级人物，他说的话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以察合台为后盾的脱列哥那希望在自己任监国期间，巩固儿子贵由作为第三代可汗继承人的地位。 窝阔台死后，脱列哥那在察合台和耶律楚材的拥戴下，就任摄政，负责监国。正如耶律楚材所料，没有人提出异议。而且，由于脱列哥那就任摄政，窝阔台指定的失烈门被抛在一边，众人也因此松了口气。 但是，此时却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原本就沉溺于酒色的察合台在窝阔台去此后不久，也由于饮酒过度而猝死。 这给脱列哥那阵营带来了沉痛的打击。脱列哥那之所以能够监国并保证自己的权威，都是因为有察合台这个后盾。察合台的猝死给蒙古内部的权力分布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察合台的死让脱列哥那十分焦急。她必须尽快让自己的儿子贵由当上第三代可汗。 见脱列哥那如此心急，楚材劝谏道：“可汗是由帝国的忽里台决定的，此事不可急躁冒进。如果过于着急，则会招致不满，原本团结的蒙古帝国会出现裂痕。西征军现在还没有回到蒙古，拔都的军团已经侵入斡罗思和马扎儿（今匈牙利）。如果不等他们回来便指定第三代可汗的人选，必生嫌隙。请皇后务必慎重。” 脱列哥那当上摄政，都是因为楚材的推举，她不得已，只得听从了楚材的建议。 但是就从这个时候开始，脱列哥那和楚材之间出现了矛盾。 而在此时，一个叫做法迪玛的波斯巫女得到了脱列哥那的宠信。法迪玛大约三十左右，是一个长相妖艳的美女，其姿色不仅让很多男性为之倾倒，就连很多女人也被她迷住。 对于法迪玛的话，脱列哥那一向奉若神明。法迪玛的势力逐渐增长，并开始插手政治。 法迪玛曾经对耶律楚材暗送秋波，但是楚材从来没有理会过她，这让法迪玛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因为很多男人只要看到法迪玛那双迷人的眼睛，就会对她言听计从。 蒙古政权中最受信赖的楚材成为法迪玛实现自己野心的绊脚石，但是，由于楚材有着很高的威信，法迪玛无从下手。 因此，法迪玛首先设计排除了与楚材交好的镇海，试图孤立楚材。 镇海出身于畏兀儿，由于楚材的举荐，就任中书省右丞相，相当于皇帝的书记官。中书右丞相负责记录可汗说过的话以及各种奏闻，而且所有这些都要经过镇海的审阅并加上自己的意见。因此，可汗的圣旨和诏书中往往都会有镇海的建议或意志，他拥有巨大的权力。 镇海是与成吉思汗在巴勒渚纳共饮浑水的十五人之一。可以说，他是蒙古建国元老中唯一还健在的人。而且镇海深得贵由的信赖。只要楚材和镇海联手，法迪玛就永远无法任意妄为。 法迪玛首先将矛头对准了镇海，开始在脱列哥那面前诽谤他。 “镇海无视贵由皇子，早就觊觎摄政的地位，而且，还在背后多次騷扰奴婢。镇海的野心尽人皆知。他知道皇后您宠爱奴婢，于是便想拉拢我，独掌政权。皇后您务必当心啊。” 法迪玛使出浑身解数，肆意诽谤，让脱列哥那起了疑心。要是自己摄政的位置被镇海夺去，就无法拥戴贵由为汗了。 脱列哥那听信了法迪玛的谗言，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罢免了镇海。脱列哥那的权势也因此达到了顶峰，甚至连贵由和蒙哥都不敢插手了。 就因为法迪玛的谗言，蒙古国的元老功臣竟然被罢免。脱列哥那罢免了镇海之后，起用了一个叫做奥都剌合蛮的回纥人，代替镇海。 八 楚材感到一丝凄凉。 自从一二一五年投降蒙古，他在蒙古为官已有二十七年。成吉思汗及诸皇子都已经先后去世，博尔术、者勒蔑、赤老温、木华黎和者别等建国元老也都已经不在了。成吉思汗的兄弟当中唯一还健在的是帖木格，现在蒙古的统治者已经进入第三代。 楚材之所以甘心投降蒙古，辅佐成吉思汗，是想为自己的女儿夏光报仇。但是不知何时，他已经成为蒙古政权中不可或缺的存在，成吉思汗及其子孙在他的辅佐下，逐渐扩大版图，把蒙古建成为一个空前的大帝国。而他，也已经扎根蒙古。 开辟了广阔疆土的每一个蒙古武将，都对楚材怀有崇高的敬意。他以他出色的才能完善了蒙古的政府机构，在对外扩张的过程中，他也每每提出好的建议，让蒙古军在战场上连战连胜。 楚材对武将的影响很大，就算是脱列哥那，也要让他三分。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她认为楚材更倾向于推举蒙哥。 楚材依然是蒙古朝廷第一人，但是却逐渐开始受到脱列哥那支持的回纥官员的压迫和排挤。 如果成吉思汗还活着，绝对不会罢免镇海。镇海对窝阔台政权中的一切了如指掌，能够抓住脱列哥那的软肋，因此，脱列哥那首先拿他开刀。 眼看着镇海被罢免自己却无能为力，楚材才感到他也老了，不管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已经跟不上。楚材感觉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必须在我还活着的时候，确定第三代大汗的人选。” 楚材突然觉得这是自己的使命。 在窝阔台即位之前，楚材力挽狂澜。原本参加忽里台的大部分人都支持拖雷，但是楚材当场诵读成吉思汗的遗诏，使窝阔台成功继承了汗位。 汗位不能由一家独占，这是楚材的策略。只有诸皇族交替继承汗位，才能避免蒙古的分裂。二代汗是老三窝阔台，三代汗便理应由老四拖雷家的人来继承。 长子术赤家和次子察合台家都已无意角逐汗位。如果在此按照脱列哥那的意愿，压制拖雷家而拥立贵由为汗，拖雷家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拔都还没有回来吗？”楚材不停地这样问自己的亲信。 “还没有。” 他的亲信总是一脸为难地回答。如果现在在两部建立了庞大的钦察汗国的拔都回来，定会成为拥立蒙哥的坚强后盾。 成吉思汗去世之后，窝阔台再次下令西征。拔都任总将，贵由和蒙哥等人也随军出征。但是拔都和贵由一直不和，作战中经常会发生争执。而拔都和蒙哥却谈得来。他们的父亲关系就很好，拔都一定会成为蒙哥的重要支持者。而且，二人的母亲都出身于克烈部。 此前，脱列哥那见窝阔台病情加重，便派出使者让贵由赶快回国。她称想让儿子见窝阔台最后一面，其实是想让儿子来主持窝阔台的葬礼，为角逐三代可汗作准备。 贵由在回归蒙古的途中得知了窝阔台逝世的消息。贵由和诸皇子以及将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纷纷回国，唯独拔都不动声色。对于楚材和脱列哥那的敦促，他只是说：“西方战事不稳，反蒙古势力不容小觑，现在还不能回国。三代汗的选定交给忽里台便是。” 在已经无缘汗位的拔都看来，做东方贫瘠草原的可汗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还不如在富裕而且拥有高度文明的西方大草原巩固自己的王国。 拔都想要利用自己作为西征总将的地位，在西方确立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从蒙古走出来之后，已经对蒙古没有了眷恋。 但是如果忽里台没有拔都的参与，其决议便不是蒙古国的决议。更何况，楚材想要拥立的蒙哥如果没有拔都的支持，在忽里台上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无论从哪方面看，天资聪慧而且宽仁公正的蒙哥都比性格急躁、心胸狭窄的贵由更适合继承汗位。 楚材之所以不愿贵由继承汗位，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同样是自己的孩子，脱列哥那却偏爱贵由，对先帝指定的阔出、失烈门以及其他儿孙不管不问。在脱列哥那的影响下，失烈门和合失无缘汗位。他们非常恨脱列哥那。如果贵由就任第三代可汗，不仅蒙古会陷入分裂，窝阔台家也会陷入分裂。 但是在拖雷家，不论是长兄蒙哥，还是他的弟弟忽必烈等，都非常聪明豁达，而且一家关系和睦。不论谁继承汗位，其他人都会真心拥戴支持。 脱列哥那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她想尽最大可能阻止拔都出席忽里台。脱列哥那为了让贵由成功继承汗位，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地下筹划。 被罢免的镇海偷偷地来拜访楚材。他不久就要离开国都。在离开之前，他来向楚材告别。 “楚材知道阁下心中不好受，希望能够忍耐。”楚材说道。 镇海之所以离开国都，是楚材的建议。如果继续留在此处，不知道脱列哥那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耶律大人也要务必小心。”镇海说道。他更担心楚材的安危，而不是自己。 脱列哥那要拥立贵由，现在楚材已经成了她最大的障碍。脱列哥那在情急之下，有可能派刺客来刺杀楚材。跟镇海比起来，楚材更应该躲避一段时间。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国都，起码要等第三代可汗即位。”楚材紧紧地盯着镇海的眼睛说道。 如果楚材现在离开国都，正遂了脱列哥那心愿。在拔都回来之前，楚材不能离开这里。 “脱列哥那拼命拥立贵由。即便贵由真的即位，他身体虚弱，又整天沉溺于酒色，不知节制，其势不会长久。贵由皇子之后必然由蒙哥即位。在此之前，你先躲避一段时间吧。” 楚材这样对镇海说，并将蒙古帝国未来要实行的政策一一传授给他。镇海站在楚材家的门口，长久不愿离去。他知道，这将是自己与楚材的永别。 九 只要拔都一回来，形势马上便会有转变，而且他会清除脱列哥那身边的那些回纥人，将镇海召回。但是，楚材的希望落空了，拔都最终没有回来， 其间，脱列哥那不断活动，支持贵由的人逐渐增多。这让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的楚材感到心痛。 一二四三年，楚材身边又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二月初，突然有一队士兵闯进楚材的家中。楚材非常吃惊，忙问为首的人是为何事。那人答道：“是摄政大妃命令我们来这里搜查。” “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府邸吗？为什么要来搜查？”楚材问道。 “我们当然知道这是占星师耶律楚材的府邸。以前在金国掌管财政，降蒙之后，掌握了我蒙古帝国的财政大权。现摄政大妃怀疑你私吞国家的财产，命我等前来搜查。老老实实让我们搜查！”领头人狐假虎威，大声喝道。 虽说是脱列哥那的命令，但肯定是因为法迪玛的谗言。楚 材听到这些话，先是惊讶，然后镇定地说道：“我受神帝所召出仕帝国已有二十八载，我全心全意为了帝国，从未私吞国家的一点财产。你们搜吧，搜遍每一个角落。如果有一点东西是私吞国家的，你就把我的头砍下来，交给摄政大妃。” 士卒仔细地搜查了耶律楚材家的每一个角落，结果只发现大量的书籍、书画、占董、乐器和地图等。领头人惶恐地向楚材谢罪，逃也似的离开了楚材的家。 “辅佐帝国二十八年，现在却遭到这样的怀疑，真是悲哀啊。”士兵离开之后，楚材凄惨地低叹。 镇海走后不久，脱列哥那便提拔奥都剌合蛮掌财务，这实际上意味着楚材已被排挤在外了。楚材的建议已经完全不被现在的朝廷接纳。 到了一二四四年，楚材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便闭门不出了。其实即便他现在身体健康，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同年六月的一天，楚材将亲信叫到病床前。 “我将不久干人世。我死后，将公私都交付给镇海，尽量早点召开忽里台，确定第三代大汗。如果汗位长期空缺，蒙古的团结将会遭到破坏，敌人便会乘虚而入。务必要求拔都皇子回来参加忽里台。只有皇族和诸部族团结一致，才能保证帝国的兴盛。如果汗位继承出现问题，将会导致帝国的混乱。我就要去见神帝了，你们要发誓效忠帝国，始终将帝国的安定放在第一位，不要只想着个人。你们要为了帝国的未来和万民的安乐而为政。这不仅是我的愿望，也是神帝的遗志。” 跟亲信说完这些之后，耶律楚材又将家人叫到床前。向家人交代完遗嘱之后，楚材便闭上了眼睛。 楚材的死标志着成吉思汗时代的完结。 脱列哥那听说楚材去世的消息，顿时松了一口气。阻碍贵由登上汗位的最大障碍没有了。她开始后悔自己曾经怀疑楚材，于是追封楚材为广宁王，谥号文正，称赞其德。 耶律楚材死后，脱列哥那的政权正式确立。现在，她的亲信奥都剌合蛮和法迪玛的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 对先帝忠心耿耿的大臣们看到蒙古的政权逐渐被回纥人掌控，都感到忧心忡忡。但是，脱列哥那信任这些人，老臣们根本无法接近脱列哥那。 十 一二四—年十二月十一日，窝阔台去世，第五年，也就是一二四六年的春天，最终确定了决定汗位的忽里台即将召开。汗位已经空缺了五年，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其间，朝廷多次请拔都回来参加忽里台，但是每次拔都都找出借口，拒绝参加。虽然宿将和诸侯都不想参加没有拔都出席的忽里台，但是已经不能再拖了。 在拔都缺席的情况下，蒙古朝廷决定于一二四六年在哈剌和林召开忽里台。拖雷家唆鲁和帖尼带领蒙哥、忽必烈等兄弟参加，成吉思汗的兄弟中唯一健在的帖木格、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的人、大臣、将领以及从宋、波斯、斡罗思等国来的王公贵族、使节及其随从，还有从蒙古各地来看热闹的人，都聚集到哈剌和林。 人们带着各种东西聚集到这里，盛况与窝阔台即位时一样。 帝国的版图比窝阔台即位时更大，因此此时忽里台的规模和参加的人数也就更多了。万安宫周边建起了两千多个供众人居住的蒙古包，但是依旧不够用。 忽里台确定于一二四六年的八月举行。唆鲁和帖尼带着蒙哥兄弟和家臣住进了他们的大帐。唆鲁和帖尼当着家人的面，悲痛地说道：“在忽里台上，贵由很可能当选为可汗。但是，我们不能就此灰心。我的孩子们都还年轻健壮。据说在窝阔台家，失烈门和阔端等人也都不希望贵由继承汗位。窝阔台家中一点都不团结，而我们一家人却紧紧地团结在一起。这次我们可以让给窝阔台家，但是四代汗必定出自我家。那时，让我们再团结一致吧。” 蒙哥和忽必烈兄弟四人跪在唆鲁和帖尼面前，他们从母亲的话中感受到一种不屈不烧的意志，他们知道自己的母亲不管怎样都想让他们中的一人继承汗位。 忽里台于吉日召开。众人聚集在可以容纳两千人的白色大帐内。 大帐有两个出入口，一个供参加集会的人使用，一个为可汗专用。大帐的周围由警卫守护。选举开始之前，贵由便已经穿上了可汗穿的礼服，接受人们跪拜。忽里台还未召开，贵由便已经开始享受可汗的待遇了。 上午说到一些关于政务的问题，但是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议题，大家都在心中盘算接下来谁将成为大汗。 正午的时候，人们转移到黄金大帐。 反贵由的第一大势力拔都没有出席，推举窝阔台有功的耶律楚材也已经不在人世。因此，这次的忽里台实际上只是要确认贵由的可汗地位。 人们几乎一致推举贵由为第三代可汗。窝阔台死后，他们花了五年的时间准备这次忽里台，结果五分钟之内就开完了，确定了贵由为第三代大汗。虽然窝阔台在生前曾经指定孙子失烈门继承汗位，但是参加大会的人无不迫于脱列哥那的压力，以失烈门还未成年为由，改为推举贵由。 一致通过之后，贵由站在最高的座位前，推辞了一番。 “贵由不才，被各位推举为第三代可汗，实在光荣之至，但是可汗责任重大。现在祖汗的弟弟帖木格叔祖在部落中最为年长，无论年龄见识都甚于我。拖雷叔叔一家当年拥戴父汗为可汗，术赤伯父和察合台伯父一家也一样。拖雷叔叔在父汗病重的时候，曾经舍命祈祷，换回了父汗的生命。此大恩尚未报，而拖雷叔叔的儿子蒙哥兄弟无论人望还是能力都有目共睹。此外还有很多比我贵由更适合继承汗位之人。贵由生来身体虚弱，恐怕难以胜任。多谢大家厚爱，但是贵由无德无能，恐辜负大家的重托，因此请允许贵由辞退。” 贵由在装模作样。这不是出于本心，而是按照蒙古的习惯，必须这样说。 听了这些，参加会议的人都齐声说道：“您当蒙古可汗，乃是全蒙古的意志，也是神帝、先帝的遗志。我们如何能违背他们的意志？”众人都催促贵由赶快接受任命。 如此推让了好几遍之后，贵由宣布：“既然是上天和全蒙古的意志，贵由无法继续推辞。贵由不才，愿意接受此位。只是，在朕之后，汗位继承人只能出自本家。” 这些话也是依循惯例。本家原本是指全蒙古部族，但是在这里，贵由所说的本家是指窝阔台家。 贵由宣布接受汗位之后，出席忽里台的人一起在决议书上签名，齐声说道：“我们向您的子孙起誓，即便扔到草中，混在膏中，也不会被牛或者狗吃掉。只要还有一块肉，我们就决不让其他血统的人继承汗位。” 此后，贵由在帖木格和蒙哥的引领下，坐到了黄金宝座上。所有的列席者摘掉帽子，将腰带挂在肩上，在贵由面前九叩九拜，发誓效忠于他。 聚集在黄金大张外面的各国王公贵族、使节和百姓为了向新汗表达敬意，屈膝跪在地上，向新汗叩头。 之后，贵由带着众人走出黄金大帐，向太阳九叩九拜。之后，新汗再次回到黄金大帐，连续七天七夜举行盛宴。与会者享受着各地送来的山珍海味，演奏着各种乐器，彻夜歌舞。 大宴会持续了七天七夜之后，贵由按照惯例将皇宫中的金银财宝分给了众人。具体的分配由拖雷家的唆鲁和帖尼负责。这是给拖雷家的人面子。 贵由为了显示自己比先帝更为大方，毫不吝惜地将金银财宝分了，甚至连小孩和外国使节的随从都能得到他的赏赐。 即便这样，都没能将皇宫中的宝物分完，最后他下令，人们可以随意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带走。贵由的大方之举，一直持续到宴会结束。 贵由的生母脱列哥那来自蔑儿乞。当年，蔑儿乞人是成吉思汗不共戴天的仇敌。消灭了蔑儿乞之后，成吉思汗将俘获的蔑儿乞首领脱脱的长媳赏赐给了窝阔台，她便是脱列哥那。 脱列哥那生的儿子成了蒙古的可汗，可以说是蔑儿乞人血脉的复仇。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甚至连脱列哥那，也忘了自己是蔑儿乞人。 第11章 变质的志向 一 贵由即位之后，矛头首先开始针对帖木格。窝阔台死后，帖木格曾以吊丧为由，率大军包围了国都。如果单纯是为了吊丧，完全没有必要率大军而来。 贵由知道他的打算。他是想通过在宫中主持窝阔台的丧事，争取在忽里台上的发言权。 当时多亏了耶律楚材，没有动用一兵一卒，便让帖木格退了兵。但是现在，贵由旧事重提，开始对帖木格进行查问。 在脱列哥那的建议下，贵由让蒙哥负责调查这件事。脱列哥那的这个决定可谓非常巧妙，她一方面将处罚叔祖父一事推给了蒙哥，也通过这件事给了拖雷家面子。 通过这次查问，帖木格麾下的重臣都被处决了。元凶帖木格则因为忽必烈出来求情，免于一死。但是，他已经没有任何实力。 皇族、诸将看到帖木格受到了这样的处罚，无不战栗。贵由这次杀一儆百的行动取得了出色的效果。 二 肃清了帖木格一家之后，贵由将矛头对准了拔都。 拔都无视哈剌和林的再三催促，没有回来参加忽里台。他虽然每次都是以西方的反蒙古势力还很猖獗为由拒绝回来，但是很明显，他没有把宗家的命令当回事。 贵由继任可汗在形式上是忽里台的决定，但是实际上这次忽里台不过是一次确认仪式。拔都从内心不愿承认贵由为蒙古的可汗，他现在已经征服了斡罗思各公国，以伏尔加河的河口为根据地，建设独立的钦察汗国，逐渐有独立门户的态势。 当年，拔都的父亲术赤是因病未能回国，而现在拔都则公然无视命令，野心昭然。 西方各国的人才和商人聚集于钦察汗国，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繁华之地。 现在，钦察汗国的版图已经从东方的也儿的石河到达了西方的多瑙河，国土辽阔。 斡罗思的各公国和孛烈儿等国服从的是钦察汗国的可汗，而不是位于遥远东方的蒙古帝国的可汗。 但是，贵由绝对不会承认这个所谓钦察汗国的新可汗。这样下去，蒙古帝国将会一分为二。说不定蒙古帝国的权威和文明等都处于钦察汗国下风，那时贵由的才能也会因此被人怀疑。 刚刚肃清了帖木格一家，贵由便于一二四七年七月下令发起第三次西征。这次出征名义上是要继承成吉思汗的遗志，将帝国的版图扩大到地中海东岸。 这次远征之际，贵由命皇族及诸侯各派出五分之一的人力去打仗。众人都非常吃惊。由于窝阔台的去世，他们刚刚从西方战场回来不久，还没有来得及休息，便要第三次西征，而且这次的规模要远远大于第二次西征， 在全民皆兵的蒙古，战时出征，闲时放牧，以此来保证生计。因此只能动员五成兵力，剩下的人要负责留守后方。这次实际上发动了四成兵力。 “不知道可汗是怎么想的，动员这么多的兵力，必然使国力疲惫。” “现在拔都王子已经在西部建立了钦察汗国。这次发起的第三次西征必然会触及他的利益，拔都王子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样就大事不好了。如果和拔都的军队发生冲突，不管哪一方取胜，都会两败俱伤，导致帝国分裂。” “即便不产生冲突，将版图扩大到地中海东岸的话，钦察汗国将会成为国中国，对于宗国和拔都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诸侯和重臣纷纷提出反对意见。 蒙哥也面见贵由，劝道：“将帝国的版图扩张到天涯海角虽然是祖汗的遗训，但是此次西征时机和方位都不对，因此有百害而无一利。要是想攻到天涯海角的话，应该是向东向南。非要出兵，就应该东征或者南征。” 蒙哥知道，贵由不过是借成吉思汗的遗志为由，讨伐拔都。因为如果一开始就说要讨伐拔都，很多和拔都交好的将领肯定不会同意出兵，而一旦出兵，则如离弦之箭，一发而不可收。 贵由不听蒙哥劝告，坚持说：“东方和南方的战场现在比较安定，西方战事却因为先帝驾崩而突然中断，马扎儿和孛烈儿未收，便不得不回国。如果就此放弃，第二次西征就完全没了意义。不用担心，我们这次西征只需要征服马扎儿，消灭孛烈儿而已。” 贵由语气轻松，仿佛这次西征没有什么困难，就像去游山玩水一样。 “拔都王子已经征服了马扎儿。如果我们现在再去攻打，必然会和拔都的军队交锋。自相残杀乃是最不好的结局。” “不用担心，拔都也是帝国的一翼。这次远征，他会非常高兴地来支援我们。而且，你和拔都的关系好，如果你去邀清他，他肯定也会加入这次西征的队伍。” 贵由明白蒙哥的心思，他在心中暗自盘算：蒙哥啊蒙哥，要是拔都胆敢反叛，你也难辞其咎。 很明显，贵由发起第三次远征的真正目的是讨伐拔都。也就是说，通过消灭拔都而达到牵制蒙哥的目的。 这是贵由的一个巧妙的战略。他口口声声说是要继承成吉思汗的遗志，实际上是想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权力。 如果继续劝谏，蒙哥可能引火烧身，因此他没有再劝下去。于是，贵由不顾蒙哥等的反对，坚持发动了第三次西征。 第二次西征的时候，四位皇子家——术赤家的拔都、别儿哥、昔班和唐古特，察合台家的拜答儿、不里，窝阔台家的贵由、阔端、孙子海都，拖雷家的蒙哥等人都随军西征。拔都任西征军总将，身经百战的速不台担任副将。但是这次西征，各家争夺指挥权，一片混乱。 第二次西征征服了斡罗思之后，全军举行庆功宴。在庆功宴上，拔都举杯，正要致祝酒词，却被贵由打断。 “这次作战，实际上是速不台指挥，应该由速不台来致祝酒词。” 但是，拔都装作没有听见，将第一杯酒一饮而尽。以蒙哥为首的拔都派也跟着拔都喝下了第一杯酒。速不台不喜与人发生争执，也跟着喝了。 可是，贵由和他的弟弟阔端，还有察合台的儿子拜答儿等人，则将酒杯摔到地上。 眼看着双方就要发生争斗，速不台介入调停，用叱咤疆场时的声音喝道： “我们现在举行的是庆功宴，不是想看兄弟相争！” 速不台是当年的四骏四狗中唯一健在的开国元老，现在仍然带兵打仗，驰骋疆场，在军中有着很高的威望。他的介入使事件暂时得到平息，但是贵由和拔都之间的矛盾却越来越深。 三 现在的第三次西征，兵力远远超过第二次。总指挥由贵由的亲信额勒只带担任。贵由也亲自率领中军，御驾亲征。 当然，西征军出发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拔都的耳内。这也正是拔都的期待。要想摆脱宗家的束缚，在西方建立一个独立的王国，迟早要和宗家进行一次对决。 如果自己挑起战争便是谋反。现在战争由贵由挑起，他则可以以自卫的名义与贵由作战。 现在，拔都统治的钦察汗国已经成为西方强国，其势力已经有了超越宗家蒙古的势头。如果双方交战，拔都有充分的胜算。 而且，与术赤一家关系较好的拖雷一家继承了成吉思汗麾下最为精锐的兵力。贵由到达西方之后，如果蒙哥与拔都协力夹击，更会胜券在握。想到这里，拔都不禁精神振奋，马上令麾下军队和属国斡罗思各公国在国境线上布置了大量兵力。 贵由继承汗位两个月之后，脱列哥那似乎已经筋疲力尽，突然去世了。 脱列哥那的去世对贵由打击很大。诸侯和诸将却认为贵由可能会因为脱列哥那的去世而放弃这次西征，因而暗自高兴，但是，贵由却似乎想通过这次西征来缓解自己失去母亲的痛苦，越发积极了。一二四七年七月，先锋军到达波斯。与此同时，脱列哥那的亲信都被铲除。 贵由首先罢免了当年母亲为了排挤耶律楚材而提拔的奥都剌合蛮，将他流放。他早就对这个借着母亲的宠信而耀武扬威的家伙感到很不满。 被流放到沙漠中的奥都剌合蛮自此了无音讯。 接着，法迪玛也被处决了。在贵由身边，有很多人痛恨法迪玛。尤其是贵由的弟弟阔端，他更倾向于支持蒙哥。他曾经得过一场重病，坚信这是法迪玛在背后诅咒了他。 贵由知道，一向迷信的母亲虽然每次发出命令时，都让人感觉那是她自己发出的，但实际上很多都是法迪玛的意思。而且，自从贵由继承汗位之后，法迪玛便总是以功臣自居，觉得是自己的努力使贵由得有今日，因此变得越发傲慢。 脱列哥那死后，贵由对法迪玛的憎恶和反感一下子如火山般爆发出来。法迪玛的傲慢不过是狐假虎威，仗着脱列哥那为其撑腰罢了。 在处决法迪玛的时候，贵由道：“断了这个魔女的气，让她再也无法活着回蒙古作乱。她可能还能用毛孔呼吸。用油将她身上所有可以呼吸的毛孔堵住，裹上毛皮，捆上绳子，扔到火堆里烧掉。” 法迪玛的处决是公开进行的，当时有很多人围观。法迪玛被毛皮裹住，系上绳子，扔进火中。贵由筑起高台，观看了行刑的过程。 铲除奥都剌合蛮和法迪玛等人之后，贵由召回了流亡的镇海。一切正如楚材预言。 脱列哥那的死让贵由十分悲痛，但同时他也完全掌握了大权。 他将大权交给镇海和牙老瓦赤之后，便率军西征去了。 牙老瓦赤是成吾思汗第一次西征时在玉龙杰赤所得的俘虏，此后开始辅佐成吉思汗，是忠实的遗臣。 贵由还有一个更大的敌人需要铲除，那就是拔都。如果任由拔都在西部建立王国并继续发展他自己的实力，贵由的权威将会被人怀疑。 “拔都，我决不会饶了你。”贵由在心中暗暗发誓。 四 此时，西征军的将士都已经知道了这次出师的真正目的。他们不像贵由那么仇恨拔都。拔都的军队里有很多将士都是他们的朋友或者亲戚。他们绝不愿意与自己的同胞自相残杀。因此，这次西征士气很低。 一二四八年三月，贵由亲率中军从哈剌和林出发，行军的途中，贵由在叶密立河畔对军队进行改编，暂停行军。实际上，这是因为贵由的旧病发作，无法继续行军。 贵由在叶密立河畔养了一段时间病，在那里度过了夏天之后，稍有好转，便再次开始行军。 贵由的一举一动都被报告给了拔都。 “贵由汗在军旅中沉溺于酒色，因此旧病发作并逐渐恶化。很多西征军将士甚至用贵由汗的寿命来打赌。军中医士也告诚他要戒酒色，但是他不听。” 刚接到这个报告时，拔都曾怀疑这是贵由的诡计，但是后来想想第二次西征时贵由的举动，开始相信这是真的。 “贵由不足惧。他沉溺于酒色，不知道能不能到达我们的国境线。即便真的到了，我们将他拿下也是易如反掌。” 对付贵由，拔都有绝对的自信。 拔都像他的父亲，是一个军事天才。战斗力不是以士兵的数量和兵器的优劣决定，如果指挥者拥有出色的才能，即便兵力和武器处于劣势，也能反败为胜。 一个名将可以抵挡千军万马。拔都从祖父和父亲那里遗传的才能，是贵由所不能及的。 此外，拔都还拥有超越成吉思汗的想法。他知道，战斗力不仅仅是指将士和兵器，还依赖国力、民心、外交等等。 钦察汗国的人都紧紧团结在他周围，他与在脱列哥那的推举之下才当上可汗的贵由截然不同。 拔都剑拔弩张，等着宗家的西征军到来。 但是，这时传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贵由汗在行军途中不幸逝世，现全军护送可汗的遗骨返回了蒙古。” 使者的急报给拔都的阵营带来不小的冲击。贵由在位不到两年，今年不过四十三岁，可谓英年早逝。 但正因为贵由猝死，蒙古避免了一场手足相残的悲剧。拔都派出使者确认了贵由死亡的事实之后，从国境线上撤军。 贵由死后，在哈剌和林将会展开新的战争。术赤家已经无缘蒙古的汗位，但是新汗的人选将会对拔都的王国产生重大的影响。 在继承者人选中，蒙哥最有竞争力。但是，在窝阔台即位的时候，众人曾经发誓，即便只剩下最后一块肉，也不能让汗位落入别家。正是因为这个誓约，贵由才继承了汗位。 如果大臣们提出这个誓言，那么蒙哥将会被排除。未来的大汗是谁更不可知了。 “这次我必须参加忽里台了。”拔都暗想。 窝阔台死后，脱列哥那成功掌控了忽里台。这次，拔都决定掌握忽里台，以便在第四代可汗的人选这个问题上争得主动。他的信心非常坚定。 蒙哥最有竞争力，但是他也有很多对手。拔都认为，要想掌控忽里台，就得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召开大会。 拔都一旦作出了这个判断，立刻开始行动。他率领军队来到贵由猝死地附近的阿剌豁马黑，他在那里宣誓效忠贵由，并按照蒙古的习惯，让贵由的第一后妃斡兀立海迷失就任摄政，负责监国。 任命了摄政的拔都在贵由死后掌握了主导权。 这次举行忽里台的地点是阿剌豁马黑。此处距拔都的势力范围只有七日行程。拔都掌握主导权是理所当然。 与上次找诸多借口拒绝参加忽里台相比，这次拔都非常积极。当然，窝阔台家、察合台家以及他们的追随者都反对在阿剌豁马黑召开忽里台。 “选举蒙古可汗的忽里台，理应在蒙古本国举行，为什么要选择在远离本国的地方召开呢？” 反对者的领头人乃是察合台的儿子、现在察合台家的当家人也速蒙哥。 木秃干在第一次西征时阵亡，察合台原本是让孙子哈剌旭烈兀继承家业的，但是由于贵由跟也速蒙哥的关系很好，以“儿在不可传孙”为由让察合台将家业传给了也速蒙哥。因此，也速蒙哥一直非常感激贵由。 额勒只带也支持也速蒙哥。在选举第二代可汗的时候，他也支持窝阔台。第三次西征时，额勒只带担任西征总将，接替了速不台，成为蒙古军中最有实力的人。 但是拔都丝毫不让步。 “阿剌豁马黑也是帝国的领土，这附近就是先帝（贵由）驾崩的地方，在这里召开忽里台有何不可？现在蒙古已得大半个天下，还有什么必要拘泥于本国？所谓本国又是什么？现在我们的国都哈剌和林原本不就是克烈部的领地吗？如果非要拘泥于本国，我们岂不是要回到不儿罕山去？”他言辞激烈地反驳。 听了拔都的活，反对的人不再说话了。如果继续坚持在本国召开忽里台，这样下去，就连窝阔台家的血统也该遭到怀疑了。 脱列哥那出身蔑儿乞，新摄政斡兀立海迷失大妃也承继着蔑儿乞的血脉。 按照拔都的意见，忽里台最终在阿剌豁马黑召开。虽然蒙哥的实力很强，但是候选者众多，而且各有自己的支持者，因此这次的忽里台上争夺将会比较激烈。 窝阔台家有失烈门。当年，窝阔台曾经指定他为汗位继承人，但结果被人以年纪尚幼为由推下马。贵由的儿子忽察和脑忽，还有现在依然像不死鸟一样健在的成吉思汗的弟弟帖木格。拖雷家一致推举蒙哥，但是蒙哥的弟弟忽必烈、旭烈兀和阿里不哥等人也同样有可能当选。 在西部建立了自己的王国、实力雄厚的拔都已经无意竞选蒙古的汗位，但是作为实权者，他的发言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且，也可能有人支持他当大汗。 五 随着忽里台召开日期的临近，蒙古全境气氛高度紧张，人们纷纷忙碌起来。 此时，察合台家的也速蒙哥派人来到窝阔台家。 “请不要参加在阿剌豁马黑举行的忽里台。那里离拔都的领国很近，拔都定会率大军守卫。如果忽里台的结果不合拔都的意，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我们与拔都家以及拖雷家交恶，远离本土，对我们十分不利。而且，我们又不可能率大军前往。我家自然万事随着您家，但是这次去参加忽里台非常危险，请务必自重。” 窝阔台一家马上议定，不出席这次的忽里台。窝阔台家的这个决定意味着窝阔台和察合台两家以及忠心于这两家的诸侯都不会参加本次忽里台。 成吉思汗的弟弟帖木格一家也为大汗人选的问题产生了争执。帖木格虽然依旧没有放弃野心，但是现在政权已经到了他孙子一代，在第四代大汗的选举中，年迈的他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这次我们不如支持拖雷家，以便在新政权中取得相当的地位。”家里人大部分都反对帖木格出马角逐可汗之位，而更愿意拥戴拖雷家的人。 帖木格家被贵由查问之后，已经没有了实力，因此，帖木格家对窝阔台家积怨很深。蒙哥即位的话，他家也会重新赢得翻身的机会。 帖木格依照家人的意见，派出嫡孙塔察儿，决定支持蒙哥。与成吉思汗的四个皇子不同，成吉思汗的几个弟弟家的人一向团结在老四帖木格周围。合撒儿和合赤温家也效仿帖木格家，决定支持蒙哥。 因此，在忽里台召开之前，围绕着汗位继承人的问题，蒙古已经分裂为针锋相对的两派。 日期临近，诸侯、将领和属国的使节等都聚集到阿剌豁马黑山麓的钦察草原。 在远离蒙古本土的钦察草原举行确定汗位继承人的忽里台是闻所未闻的事。 拔都的大军负责会场的守卫。蒙古本国来的诸侯看到拔都的军队，均惊叹不已。个个都是历经百战的精锐，而且士兵都手持西方的新式兵器。想到当年贵由差点和拔都发生冲突，几乎所有的诸侯都感到不寒而栗。贵由的猝死让两军避免了冲突，对窝阔台家来说，可能是件不幸，但是对整个蒙古，可以说是万幸。 这次的忽里台，有拔都的军队严加守卫，选举的结果如果不合拔都心意，后果将会非常严重。以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为首的反拔都势力，虽然已经表明不参加在拔都的势力范围内召开的忽里台，但最终还是派出了额勒只带代表窝阔台派前来。 额勒只带率领中军精锐来到了阿剌豁马黑。虽然在兵力上拔都拥有绝对的优势，但是如果因为意见分歧，两军真的交战，很多反蒙古势力便会一起举兵。很多外国使节来到这里，就是想要观形势而动。 通常，在举行忽里台时，开始大家会将议题暂时放到一边，聊聊家常叙叙旧，但是这次忽里台一开始，双方便都表现出决一死战的态势，气氛紧张。 在忽里台召开之前，举行了酒宴。人人都在揣靡对方的意图，并不敢放松防范，因此没有一点宴会的轻松气氛。要是在往常，宴会可能会持续一个月，但是这次却草草了事。 拔都宣布会议开始之后，各方都站起来开始推举人选，众人无不各执己见，慷慨激昂。 如果他们推举的人成为可汗，到时不仅本人，就连他们的家人、亲友都会得到提拔，享受荣华。汗位花落谁家事关重大。 额勒只带最先站起来，道：“我们曾经发誓，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从窝阔台汗的子孙中选出继承人，聚集在这里的人，应该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因此，我要推举窝阔台家的人。” 会场顿时陷入沉寂。额勒只带的发言分量很重。 但是，谁都明白，这次的忽里台是在拔都的主导下举行的。以蒙哥为首的拖雷一家也全部赶来。家中最为年长的唆鲁和帖尼因为年迈未能参加，但是仍旧住在阿剌豁马黑附近的蒙古包中，拭目以待。 参加忽里台的人都将视线聚焦到拔都身上。拔都正要发言，忽必烈站了起来，反驳道：“忽里台的决议是全蒙古人的意思，誓言不会永远不变。在第三代大汗选举的时候，忽里台不是也违反了窝阔台汗的遗言，推举了贵由吗？从窝阔台家选汗位继承人，是在窝阔台汗还在世的时候。窝阔台汗和贵由汗去世之后，当年那些约定和誓言都已经如同废纸一张。” 忽必烈说完，拔都马上站了起来，接着说道：“忽必烈说得极是。当年家父和叔父察合台之间发生争执。本来按照末子继承制，应该由拖雷叔叔继承汗位的，但是拖雷叔叔却将原本属于自己的汗位让给了窝阔台叔叔。据说窝阔台叔叔在即位之际，曾经答应在自己百年之后，将汗位传给拖雷叔叔家的人。汗位不能出自窝阔台家以外的誓约是这之后的事情。因此，我们理应以窝阔台叔叔即位时的那个约定为先，推举其他人继承汗位也无妨。因此，我推举将汗位让给窝阔台家的拖雷家的长子蒙哥为汗。” 拔都的发言铿锵有力而且句句在理。即便不是在他的地盘，也没有人能够提出反驳。就这样，忽里台大势确定。 蒙哥天生就是帝王。现在四十二岁的他，跟年轻的对手相比，显得成熟稳重，经历丰富，学识出类拔萃，人望也颇高，是继承汗位的最佳人选。 但是此时却杀出一员伏兵，支持拔都的将军忙哥撒儿站起来，推举拔都。“在下丝毫不怀疑拖雷家蒙哥王子的能力，但是，拔都王子不是更适合继承汗位吗？在窝阔台汗发起第二次西征的时候，拔都王子立下了赫赫战功，在西部建立了帝国当中最为强大的一个汗国，功绩无人可比。而且，他出身于长子之家。还有谁比他更适合继承汗位呢？” 拔都本人并无继承汗位之意。要是成为蒙古的可汗，就必须回到蒙古的故地。 六 现在君临钦察的拔都，已经独占了第二次西征的所有战果。 拔都对现在拥有的一切已经心满意足。他重实际而不重虚名。 拔都将国都定在萨莱城，那是连接东西方的要塞。如果为了表面的荣耀，成为蒙古的可汗，回到故土，他称霸世界的野心就无法实现了。 忙哥撒儿的这个提议完全是为了讨好拔都，但拔都慌了，忙道：“我家在血统上常被人怀疑，因此早已经被排除在汗位继承人之外。我自己也并不愿意就任可汗。祖汗见我家无意继承汗位，遂将钦察草原这块土地赐给了我家。现在，如果我被指定为汗，将会混乱血统，违背祖汗遗志。蒙哥无论从能力、功绩还是血统上讲，都是真正最为理想的可汗，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他这番话使形势对蒙哥更有利。 但是，蒙哥坚决推辞。“蒙哥不才，非可汗之器。拔都王兄和各位的推举让蒙哥感到荣幸之至，但是蒙哥自认没有统治大帝国的能力，因此固难接受各位的厚爱。” 但是，这种推辞不过是蒙古人固有的习惯，是一种礼节。从他的本心来说，汗位好不容易从窝阔台和贵由转到自家，当然不是真心推辞。唆鲁和帖尼为首的拖雷一家日思夜盼的汗位即将到手，蒙哥本人干劲十足。 在大势将定的时候，蒙哥的异母弟木哥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出席忽里台的人代表全蒙古人的意志推举蒙哥王兄为汗，如果王兄推辞，则违背了忽里台的决议，使忽里台的权威受损。” 于是，蒙哥接受了忽里台的任命。拔都心愿达成。拖雷家的夙愿也终于实现。但是，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没有出席忽里台，蒙哥没有得到他们的承认。这两家坚持认为，四皇子家有两家缺席的忽里台的决议是无效的。 “如果这两家坚持不遵守忽里台的决议，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诉诸于武力了。”拔都态度坚决。 如果真要这么做，蒙古帝国将会陷入分裂。不过这样的结果正遂了拔都的愿。而以帖木格为首的皇族却担心这种事情发生，提出调停。 “在这次的忽里台上我们推举了蒙哥为汗，但是由于两家缺席，不如再在帝国的发祥地翰难河和克鲁伦河源头的牧地举行一次忽里台，追认蒙哥的汗位，各位看如何？这样的话，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的人也没有理由再不出席，从而使蒙哥的汗位得到承认。” 这也算给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的人台阶下。 “何必这样麻烦，只要派兵镇压就行了。” 拔都依然剑拔弩张。但是，毕竟是长老们建议，最后他只得勉强同意在斡难河的源头再召开一次忽里台。 在蒙哥的汗位得到最终承认之前，依旧由斡兀立海迷失担任摄政，负责监国。贵由的儿子忽察和脑忽辅佐监国，暂时掌握政权。 但是这三人都无治国之才。斡兀立海迷失沉迷于巫术，两个儿子各自擅发命令，滥发纸币，试图以此弥补国库亏空，结果适得其反。 看到这些，蒙哥和拔都暗喜。 “这些人越是显露出他们的无能，对蒙哥就越有利。”拔都心道。 七 唆鲁和帖尼听到儿子蒙哥被指定为可汗的消息之后，非常冷静。拖雷家的夙愿终于实现，她的心里自然非常高兴。 丈夫作为成吉思汗末子，原本应该继承汗位。如果当时由拖雷继承汗位，说不定就不会有现在的分裂。 成吉思汗统一蒙古，抱着走到天涯海角的梦想走上长征之路。他的最初目的是为了不让一族女人被人蹂躏，不让自己的财产受到侵犯，族人能够团结一心，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如今，随着帝国的膨胀，四皇子家各自有了自己的打算。不知道成吉思汗看到今天的局面，会怎么说。他的遗志已经变质了。 想到这里，唆鲁和帖尼感到非常悲哀。她现在只有将希望寄托于儿子蒙哥身上，希望他能继承成吉思汗的遗志。 在她的四个儿子——蒙哥、忽必烈、旭烈兀和阿里不哥当中，蒙哥最像父亲拖雷。如果蒙哥继承汗位，定能担此大任，团结蒙古，完成祖父的遗志。 “大妃娘娘，近来您的气色不太好。”亲信看着她脸色不好，说道。 “不用担心，不碍事。” 唆鲁和帖尼强装出笑脸，试图打消亲信的疑虑。这时，另一个亲信急匆匆地跑了来，禀道：“速勒都孙部的泰赤歹请见大妃。” “什么？泰赤歹，好久没见他了。快快让他进来。” 唆鲁和帖尼还记得泰赤歹。他是成吉思汗的遗臣，当年成吉思汗将泰赤歹率领的两千速勒都孙部军士分给了拖雷家。但是拖雷去世之后，窝阔台擅作主张，将泰赤歹改赐给了自己的儿子阔端。 速勒都孙部一向忠于拖雷家，曾经向唆鲁和帖尼诉说过自己的不满。唆鲁和帖尼却道：“我们都是可汗的子民，可汗是我们的主君。你忠于可汗就是对拖雷家忠诚。” 窝阔台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非常感谢唆鲁和帖尼。 此时速勒都孙部将领泰赤歹已经年近八十。当年跟随成吉思汗的人，现在只剩下他和成吉思汗的弟弟帖木格了。 泰赤歹跪在唆鲁和帖尼面前，流着泪说道：“今日再次见到大妃，微臣实在感到高兴。微臣已经老衰，原不该这么冒失地前来，但是听说大妃在此，便难以忍耐思念之情，赶了过来。” 这位历经百战的猛将有些哽咽。 “我们都老了。”唆鲁和帖尼也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第一次见到大妃时的情景还恍如昨日广 泰赤歹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对他来说，唆鲁和帖尼依然还是年轻漂亮的皇妃。 “我也记得啊。当年那个威风凜旗的年轻武将……” “我现在还觉得自己很年轻，但是已经力不从心了。这次蒙哥王子继承汗位，微臣从心里感到高兴，特来献上祝福。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我速勒都孙部自祖汗以来，便一直跟随拖雷皇子，忠诚于他。大妃曾告诚我们说，效忠于可汗便是效忠于拖雷家，所以我们才遵照窝阔台汗的命令，跟随了阔端王子。现在，我们终干可以回到拖雷家了。为了这一天，我才活到今天。” 泰赤歹任由泪水顺着苍老的脸颊落下。这个家族依照成吉思汗的遗言，跟随了拖雷一家，但是由于窝阔台，他们不得不去跟随阔端。此时，唆鲁和帖尼被他们的忠诚感动了。 但是，现在蒙哥还没有正式即位，而且，即便正式即位，已经封给阔端的速勒都孙部也不能擅自回到拖雷家。 “忽里台结束之后，额勒只带便急匆匆率军回国。他乃是贵由汗的心腹，对于此次忽里台的结果非常不满。不知道他会对大妃娘娘做出怎样无礼的举动。这次微臣来，还有一个目的，是想将您护送到拔都王子的大营。” 泰赤歹擦干高兴的泪水，对唆鲁和帖尼说道。这时唆鲁和帖尼才明白，泰赤歹这次过来，不仅仅是因为思念或者祝贺。 额勒只带如果知道唆鲁和帖尼没有任何防备地住在这里，说不定会来绑架她做人质，以在忽里台大会上取得优势地位。泰赤歹这次是前来保护她的。 第12章 分裂之芽 一 在忽里台上，蒙哥虽然被推选为可汗，但是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却拒不承认。 “在远离蒙古本土，而且没有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参加的忽里台是无效的，因此决议也不能承认。我们决不承认蒙哥是蒙古的可汗，即便再开一次忽里台，也没用。” 蒙哥的地位如果得不到这两家的承认，蒙古则会陷入分裂。唆鲁和帖尼感到非常心痛。 成吉思汗年幼时，和母亲诃额仑以及弟弟妹妹一起，守着仅有的几匹马和几只羊，每天靠在河里捕鱼，在山上采野果，在草原上打兔子勉强度日。日子虽然过得苦，一家人却一条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家人开枝散叶，子生孙，孙再生子，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这些人却为了利益开始反目，甚至势不两立。随着家族的扩张，力量得到了强化的同时，也促使了家族的分裂、崩溃。 就是看似团结的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也出现了分裂。在窝阔台家，忽察和失烈门产生对立；而在察合台家，也速蒙哥和哈剌旭烈兀之间也因为家业继承的问题关系紧张。 在拖雷家，蒙哥兄弟四人虽然和睦，但是随着家业的扩大，儿孙越来越多，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的蒙古帝国发展得太大了。在忽里台上，一些同族相见，甚至互相都不认识，或者叫不上名字。即便相互引见，也会因为人太多而记不过来。 对于蒙古帝国的扩张，唆鲁和帖尼从内心感到不安，她觉得现在的蒙古帝国，就像一块迅速膨胀起来的堆积云，中间是虚空的。 虽然唆鲁和帖尼想让自己的儿子蒙哥继承汗位，但是她不想因为自己家的愿望而导致大蒙古帝国的分裂。大概是出于天生的爱子之心，唆鲁和帖尼曾多次派人到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游说，请求两家参加承认蒙哥为可汗的忽里台，但是两家坚持不参加。 对于两家的态度，拔都非常生气。 “当初可是他们两家要求在本国召开忽里台的，现在我们按照他们的要求再次召集忽里台，他们竟然拒绝。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他们不如明胜只要可汗不是他们家的人，无论在哪里召开忽里台，他们都不会参加。他们家有人能担当可汗的重任吗？窝阔台家有失烈门、忽察、脑忽，察合台家有也速蒙哥，但他们无不年幼无知，难当重任。还有谁比蒙哥更适合当可汗呢？如果他们继续坚持己见，就别怪我拔都不客气了。” 但是，如以武力制服两家，拥立蒙哥，便难以避免蒙古分裂。 唆鲁和帖尼慌忙阻止拔都，对他道：“万万不可诉诸武力。我们应该耐心说服两家，得到他们的同意，不可急躁冒进。不妨再给他们一些考虑的时间，在此期间，暂时还是由斡兀立海迷失担任摄政。” 拔都也知道，如果动武，就显得自己太粗暴了，可能还会有人认为他想篡夺汗位。这不是拔都想看到的。 在唆鲁和帖尼的劝说下，拔都决定给他们一年的时间考虑，并继续让斡兀立海迷失监国。 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也知道，一旦诉诸武力，以他们两家的实力，绝不是拔都和蒙哥的对手。他们坚持反对忽里台推举蒙哥而争取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满足了。真是可怜的抵抗！一年过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继续反抗的理由了。 一年后，拔都再次宣布：“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次的忽里台，任何人不得缺席，否则将以谋逆论处。”所有人都答应出席忽里台。 他们出席忽里台则意味着蒙哥继承汗位。争执了长达一年的第四代可汗继位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一二五一年七月一日，蒙哥即汗位。此时蒙哥已经四十三岁，拔都四十四岁。 在即位仪式举行当天，蒙哥在众臣以及各国使节面前，登上了可汗的宝座，庄严地宣布：“受到全蒙古人的厚爱，蒙哥不才，登上汗位，荣幸之至。在即位之际，我发誓尽我所能，全心全意将自己的所有奉献给整个蒙古，决不做出有辱汗位的事情。在任何时候，都以帝国的繁荣和万民的幸福为己任，在任何时候，都不做有损邦国的事情。我将我的一生奉献给长生天和所有蒙古人。蒙哥不才，有幸继承上天赐给蒙古的这块神圣土地，继承祖汗开辟的基业。如果我蒙哥没有这个才能，很快就会退位。自此之后，汗位继承人将不仅仅局限于我家，四皇子家的子孙都有权继承汗位。让我们起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决不让我大蒙古帝国落人他人之手。” 蒙哥的话让前来参加即位式的众人感到惊讶的同时，也无比感动。 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位可汗在即位的时候会说出这样的话。窝阔台和贵由即位的时候，都曾让大家约定，以后的汗位继承人都将出自窝阔台家，试图独占汗位。就连成吉思汗，也总是将对外侵略扩张作为最大志向。 蒙哥却把百姓的幸福放在第一位，并没有表现出自家要独占汗位的意思，而是宣布四皇子家平等拥有继承汗位的权利。即便这只不过是即位式上的发言，并不一定是他的真心话，但是众人依然从中感受到他的公正并为之感动。 他的这个发言也是一种策略。听了他的这些话，原本反对蒙哥即位的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的人觉得自家以后还有继承汗位的机会，从而使矛盾有所缓和。 二 “蒙哥可汗，蒙哥可汗，蒙哥可汗……”众人欢呼起来。 蒙哥的即位式和接下来举行的庆贺宴会空前奢华。来参加忽里台的人每天要消耗三百头牛、三百匹马、三千只羊和两千车葡萄酒、马奶酒，蒙古帝国幅员之辽阔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对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来说，这不是什么贺宴，而是一次屈辱的宴会，因为他们最终屈服于拔都的威势。在阿剌豁马黑举行的忽里台处于拔都的势力范围之内，因此那次的结果是在拔都的影响下产生的。而这次，虽然忽里台是在蒙古部的发源地举行，但是由于拔都派出了大军，他们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武力。 拔都在无言当中已经向大家表明，谁敢对新汗有丝毫不敬或者不轨的举动，他马上就会把谁撕得粉碎。很多人迫于他的压力，只得跪在蒙哥面前，宣誓效忠。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是穿上华丽的衣裳，在奢华的酒宴上吃点好肉，喝点好酒。 蒙哥即位之后，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都成为他的臣子。拔都作为推举蒙哥的功臣，又是钦察汗国的可汗，得享殊遇。 蒙哥的继位正是拔都想要的结果。东方交给蒙哥，他就可以放开手脚统治西方。如果屈居于东方的草原，便无法看到整个天下。拔都的野心不在得一蒙古国汗位，而在称霸天下。 即位的贺宴持续了七天七夜。在这个时候，唆鲁和帖尼担心的分裂苗头终于出现了。 在蒙古，除了被称为金秋的八月下旬到十月这段时间以外，七月是最好的季节，三月到六月的春风过后，牧草茂盛，百花齐放。 山脊上的残雪和湛蓝的天空相互辉映，偶尔会刮起黄色的沙尘，灿烂的阳光中飘着芬芳的花香。 但是这样的季节并不长久，进入八月之后，气候便会发生变化，经常有降雨。对蒙古来说，七月是一个短暂的清爽季节。 七月一日是蒙古新可汗即位的日子。可汗下令，这一天大家停止劳作，忘记战争，尽情地玩乐。对百姓来说，这自然是件好事。不仅人，就连动物也要休息。因此，这一天不仅禁止骑马，还不允许狩猎、打鱼、掘土和弄脏水等。 宴会持续了七天，禁令则仅限于新汗即位的当天。 三 七月七日傍晚，贺宴仍在举行。一个叫做克薛杰的的饲鹰人来到可汗的大帐前，被卫兵阻挡在门口。 “大事不好了。我是来向大汗稟报，请他立即出兵的。请引见。”克薛杰着急地说道。 卫兵见克薛杰非常着急，将此事稟报给了蒙哥。 但是蒙哥却不慌不忙，说道：“没关系，让他到这里来见我。” 猎鹰是蒙古重要的狩猎方法，饲鹰人是一种专门的职位。 克薛杰被带到荣哥面前。他跪下来，说了一件让蒙哥意想不到的事情。 “小的丢了一匹马，前去寻找，遇到一支带着很多二轮马车的军队。将士们个个全副武装。小人一开始还以为是装载忽里台上使用的粮食和酒的车子，但奇怪的是，每个士兵都全副武装。他们的一辆车子陷入沙中走不动了。其中一个将领看见小人，大概以为我也是他们当中的，让我帮忙推车。小人在帮着推车子的时候看到了，那上面装的不是酒和粮食，而是武器。小人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其他车子，发现装的也全都是武器。 “小人又听了听士兵的谈话。他们都以为小人是自己人，说话没有任何顾忌。小人听他们说：那些人现在只是沉溺于玩乐和酒宴，蒙哥的天下也就七天了。明天早晨，要么是失烈门皇子，要么是忽察皇子或脑忽皇子就任新可汗之位。好，就让他们再喝最后一点酒，吃最后一点肉吧，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小人想到车上装的东西和士兵们说的话，觉得这肯定是谋反，于是才快马加鞭来向可汗禀报。” 听了克薛杰的话，蒙哥和在场众人都非常吃惊。但是，他们一时间还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如果克薛杰是在说谎，他的话中必定有前后矛盾的地方。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蒙哥道。 克薛杰又将他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如果克薛杰所说和第一次所说一字不差，便有事先练习的可能，但是，克薛杰只是将大意说了一遍。这次蒙哥相信了克薛杰。克薛杰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来说谎。 此次为了保证忽里台举行期间的安全，拖雷家和拔都的军队负责警卫。 如果军队在忽里台周边行动，现在应该有人来报告了，但是，直到现在，蒙哥还没有接到任何报告。克薛杰所说的那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已经在蒙哥不知道的地方开始行动了。以这一点，就可以断定是谋反。 蒙哥从最初的惊讶转为愤怒。 “我们来到蒙古旧地再次召开忽里台，已经给足了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面子，但是现在他们依然不甘心，不承认我继承汗位，企图谋反，真是欺人太甚。绝不能让他们这么猖狂。” 蒙哥命忙哥撒儿带兵镇压叛军。 “你立即带兵前去确认。果真有此事，立即将主谋擒获，带到我面前。” 忙哥撒儿急忙率领手下的三千士兵，前去镇压。 按照克薛杰的报告，叛军的兵力大约有一万，但是，忙哥撒儿麾下的士兵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他有自信能够战胜叛军。 不过，敌军也有可能因为阴谋泄露而进行绝望的抵抗。忙哥撒儿率领着麾下人马，急匆匆朝叛军所在方向进发。最后，他得知这支叛军乃是窝阔台家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失烈门、忽察和脑忽等人并不在这支军队当中。窝阔台家的军队在驻地摆上了宴席，就好像他们的叛乱已经成功一样。这时，忙哥撒儿的军队到了。 窝阔台家的这支叛军首领是一个叫做脱脱的人。一开始，脱脱以为忙哥撒儿的军队是来迎接他们参加忽里台。他同时也觉得非常奇怪，因为这次行动是在秘密中进行的，对方怎么知道呢？他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想到自己的谋反行动已经被人发现。 “有劳将军亲自率军来迎接，在下真是惶恐之至。”脱脱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贵军在这一带行动。有人来报告说贵军在这—带，因此请将军跟我走一趟。” 脱脱这才知道忙哥撒儿不是来迎接他。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此时忙哥撒儿的副将来报：“将军，马车上全是武器。” “你们是来参加忽里台的，为什么在马车上装那么多武器？”忙哥撒儿逼问道。 “是为了保障忽里台举行期间的安全。”脱脱辩解。 “哎呀，真是一个好借口。很多将领都是率军前来，从来没有听说谁家的马车上装着武器。如果真为保障忽里台的安全，又何必鬼鬼祟祟？请跟我到可汗跟前，将此事说清楚。” 现在，脱脱的军队已经被忙哥撒儿的人团团包围，如若抵抗，没有任何胜利的希望。脱脱这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被人发现了。 以脱脱为首的二十个主要叛将被带到蒙哥面前。 蒙哥并未将脱脱看在眼里，他的真正目标是失烈门、忽察、脑忽和也速蒙哥。 蒙哥即位之后，他们依然不计心，甚至在宴会期间阴谋叛乱。如果不是克薛杰发现得及时，这次蒙哥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蒙哥想利用这次机会，一举将四人铲除。但是，皇太后唆鲁和帖尼却一直担心蒙古分裂，反对他这么做。如果没有唆鲁和帖尼的支持，蒙哥可能当不上可汗，没有她的同意，蒙哥不敢擅作主张，处决同族。因此，要想铲除这四个人，就得找到一个堂皇正当的理由，这样唆鲁和帖尼也就不会反对了。 在即位式上宜布四皇子家的子孙均有权继承汗位的蒙哥，已经开始考虑铲除异己，将矛头指向自家人了。 权力就像凶器，它能够改变一个人。在蒙哥得到这个凶器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谁都不愿意放弃已经到手的权力，它本身便带有这样的魔力。权力应该掌握在最公正的人手中，但是它本身又具有腐蚀公正和正义的魔力。 唆鲁和帖尼相信，与窝阔台家的贵由、失烈门、忽察或者察合台家的也速蒙哥相比，自己的儿子蒙哥继承汗位，对帝国来说是好事，所以她才和拔都协力，将蒙哥扶上汗位。但是，她同样没有正确认识到权力这个东西拥有的魔力。蒙哥在即位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变了，脱脱率领的叛军，成为蒙哥铲除对手的一个绝好借口。 四 朝廷开始着手审理这次谋反案。忙哥撒儿被任命为主审，其他人员也都是拖雷家的亲戚和亲信。 不久，审讯的结果被报告给蒙哥。 “以脱脱为首的谋叛已经查明，他们想在可汗设宴招待宾客的时候发起突袭，谋害可汗。众人已经供认不讳。” 蒙哥非常高兴，这是一次杀鸡儆猴的机会，但是他不露声色，不允许立即治罪。 “没有酌情减刑的余地了吗？带着大量的武器来参加忽里台，自然让人生疑，但是，如果将窝阔台家的将领治罪，恐有不妥。” 他摆出了宽容的姿态。不过这显然不是他的本意，他还是害怕母亲唆鲁和帖尼怪罪。 “可汗仁厚宽容，臣等非常高兴，但是如果这次可汗心软，不将叛贼铲除，必然埋下祸根。这次谋反虽然未能得逞，但是无视忽里台的决议，是公然违背祖宗法令，绝不能饶恕，我们应该利用这次机会，将叛贼铲除。”忙哥撒儿等人态度坚决。 这正是蒙哥所期待的。他想让母亲觉得，虽然他很想原谅叛贼，但是必须得尊重审讯者的决议。唆鲁和帖尼也不能不接受这个决定。 但是，脱脱并不是主要的祸根，只不过是枝叶。如果不把他背后的主谋铲除，蒙哥就无法高枕无忧。 忙哥撒儿等人判定二十个叛军将领有罪，并宣布将他们处决。这次事件成为蒙哥伊除异己的源头。 脱脱虽然坚持声称此事是擅作主张，但是他的话显然不足信。忙哥撒儿等人开始将触角伸向叛军背后。 辅佐失烈门的哈剌门被捕。哈剌门起初矢口否认，但是禁不住严刑拷问，最终招认脱脱是在失烈门的指使下率军发动叛乱的。 但是，失烈门乃是窝阔台的嫡孙，蒙哥无法轻易将他治罪。失烈门背后还有斡兀立海迷失、忽察、脑忽及其亲信。蒙哥将自己要铲除的下一个目标、定为斡兀立海迷失的亲信。 其中，镇海和合答可以称得上是斡兀立海迷失的左膀右臂。镇海曾经被脱列哥那撤职流放，但是脱列哥那死后，他在贵由手下得到重用。镇海和合答一起，堪称贵由手下双璧。贵由死后，他们和斡兀立海迷失一起，一直与蒙哥作对。 蒙哥想要将这两人铲除，使斡兀立海迷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他思虑良久，心生一计，决定询问当年成吉思汗的谋士牙老瓦赤。 牙老瓦赤是成吉思汗西征时投降过来的花剌子模人。他精通东西方地理、历史、习俗等，作为历代可汗的谋士，一直受到重用。耶律楚材去世之后，他便成为可汗身边第一不可缺之人。唆鲁和帖尼也非常信任他。 但是，蒙哥知道，牙老瓦赤对镇海和合答等人并无好感，所以他找来牙老瓦赤，与他商量如何处罚这二人。 “我等罪人（指他曾为俘虏），此等大事怎敢置喙？” 牙老瓦赤谦虚地推辞。 “不碍事，是朕在问你，朕命你回答。”蒙哥说道。 “既然是可汗的命令，那微臣也就斗胆僭越了。”牙老瓦赤开口说道，“亚历山大大帝为是否处置那些不服从命令的部下而犹豫的时候，曾经派人跟亚里士多德商量。亚里士多德将亚历山大大帝派来的人带到自己的院子里，当着他的面，砍掉一棵老树，栽上了新树。自始至终，亚里士多德一句话都没有说，使者只得将自己看到的这些报告给亚历山大大帝。亚历山大大帝听了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将那些不服从命令的部下杀掉了。”蒙哥听了牙老瓦赤的话，点头表示同意。 铲除老树，栽上新苗。对蒙哥来说，老树就是那些反对他的人。牙老瓦赤援引的典故，给蒙哥伊除异己的行动提供了大义名分。 五 一二五二年二月，唆鲁和帖尼病逝。 蒙哥虽然非常伤心，但是自此以后，便没有人可以牵制他了。蒙哥将母亲安葬在祖父和父亲的坟墓旁边之后，便率大军抵达了哈剌和林，他要肃清窝阔台家。唆鲁和帖尼的死决定了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的命运。 斡兀立海迷失与失烈门的母亲一起被逮。忙哥撒儿在众人面前剥光了斡兀立海迷失的衣服。 经过了屈辱的审判之后，斡兀立海迷失被忙哥撒儿以试图用妖术加害可汗的罪名治罪，并被装进毡袋内，沉入水中淹死了。 斡兀立海迷失的亲信镇海和合答也被判处死刑。 察合台的孙子不里被交给拔都。在第二次西征时，不里曾经侮辱过拔都。拔都一直记着这件事，毫不留情地将不里判处了死刑。 残酷的铲除异己行动在继续。忽察被流放到西部的薛凉格地区，脑忽和失烈门则被遣往军营严密看管。这还算从轻发落。 曾经被窝阔台指定为汗位继承人的失烈门被发配到军营，后来蒙哥的弟弟忽必烈救了他。忽必烈和失烈门关系很好，他再三哀求蒙哥，才终于将失烈门转移到自己营中。 蒙哥将窝阔台一家子弟流放的流放，杀掉的杀掉，并将没收来的军队和财产分给了忠实于自己的臣属部下。 在窝阔台家，只有脱列哥那之外的妃子所生的皇子以及虽然是脱列哥那的儿子但是一直和蒙哥关系比较好的阔端等人可以继续率领自己的军队，并各自拥有自己的大帐。 另外，察合台家也遭到了蒙哥的报复。八剌在蒙哥的授意下进驻察合台家的领地，找出了所有的反抗分子，处以极刑。驻扎在南方宋战场上的察合台家的将领也被处死。 在察合台家，察合台原本将家业传给了孙子哈剌旭烈兀，但是贵由在位期间，以“子在不传孙”为由，将家业转封给了也速蒙哥，也速蒙哥因此成为察合台家的当家人。 因此也速蒙哥对窝阔台家感恩戴德，而哈剌旭烈兀却对贵由恨之入骨。 “杀掉也速蒙哥，继承察合台家的家业。” 哈剌旭烈兀接到蒙哥的命令，大喜过望，准备讨伐也速蒙哥，不料在途中猝死。他的妻子兀鲁忽乃奉蒙哥的命令继承丈夫遗志，讨伐了也速蒙哥。此后十年，察合台家的大权便一直掌握在兀鲁忽乃手中。 唆鲁和帖尼去世不到一年，作为蒙古帝国重要力量的窝阔台家和察合台家便衰亡了。 蒙哥的盟友拔都已经在西方建立自己的王国，对宗主国的王权没有威胁。蒙哥虽然在即位的时候宜布汗位向四皇子家开放，但实际上在他即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独占了汗位。 与此同时，拖雷家内部也开始产生分裂，蒙哥却没有发现。 六 即位伊始便大开杀戒的蒙哥，开始了可怕的专制。 蒙哥并非仅仅热衷于铲除异己，他有着出色的治国之才。窝阔台性格温厚但生活放纵，贵由性格细腻却身体虚弱，又沉溺于酒色，当政期间，政事都被其母脱列哥那及其亲信操纵。 经历了连续两代的弊政，蒙古内政已经陷入混乱。官场腐败，行贿受贿和买官卖官现象非常严重。而一些御用商人则趁机肆意逃税。一时纲纪松弛，组织腐化。 蒙古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强的兵力，但内政却如同一盘散沙。 “要从根本上整治一番了。” 蒙哥开始考虑从根本上进行变革。 “首先应该改革官制。” 与此同时，蒙哥更换了中原和中亚专事征税的官员。 朝廷起用了很多血统纯正的蒙古人以及畏兀儿中拥护蒙哥的势力，以巩固政权。手握重权的大臣都是由蒙哥的亲人和亲信担任，各地的官员也都是拥戴蒙哥的人。手握军权的忙哥撒儿任断事官，孛鲁合任书记官和财务内务大臣，合撒儿的儿子晃兀儿留守哈剌和林。 窝阔台和贵由时代的官僚大部分被撤换。蒙哥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做得非常彻底。 做完这一切之后，蒙哥将阿儿浑叫到自己面前，对他说道：“应该收回自祖汗以来交给皇族和诸侯的免税状。此外，即便是皇族，没有地方长官的同意，也不应该滥发命令。” 听了蒙哥的这些话，阿儿浑知道自己的权力也将被削弱。 蒙哥决定从根本上取消自成吉思汗以来形成的特权，免税便是其一。各诸侯的自治权——他们可以不听从地方长官的命令——是他们获利的源泉。蒙哥想要取消这些特权，集大权于一身。 接着蒙哥又发布了以下命令： “皇商和宫廷调度人等私下出游也可使御用行李牛马，实不可思议，此后必须禁止此类事情发生。另外，可汗派出的使者不能以公事为由，擅自调配马车、改变行程、大摆宴席等。” 那些借公家之名牟利的人，闻此无不愕然变色。 但凡机构，必有漏洞，只要熟悉了之后，必能发现，此时就需要修补。如果全体被腐蚀，则机构本身会崩溃。经常进行一些变革，会使机构变得更加灵活。但是，极端的变革将会招致不满和反感，这种破坏力比腐蚀的破坏力更大。 另外，蒙哥对没有生活能力的老人免予征税。 果断地进行一系列的内政改革的同时，蒙哥将目光转移到更远处。他发表了自成吉思汗以来最大的对外攻略计划。 “忽必烈向东南，旭烈兀往西南，那边的一切由你们做主。” 蒙哥对两个弟弟下达了一道非常模糊的命令。 他同时任命自己最信赖的速不台之子兀良哈台担任忽必烈的副将。 蒙古的对金战争一帆风顺，但是接下来的征宋战争，总将阔出一死，便陷入了泥潭。蒙古因此派出了忽必烈，试图在南宋战场有所突破。 七 一二五一年八月，忽必烈从蒙古出发，而旭烈兀的西征则是在两年之后的一二五三年。 旭烈兀出征之际，蒙哥再三叮嘱：“拔都驻扎西北，不要和他发生冲突。” 他不愿重蹈贵由的覆辙。 拔都是与蒙哥肝胆相照的盟友。他始终支持蒙哥，并将蒙哥扶上了汗位。蒙哥不想侵入拔都已经征服的领地，与他产生冲突。 这次西征的目标是波斯和印度北部。在出征之前，忽必烈会见了旭烈兀。 拖雷与妻子唆鲁和帖尼之间，除了育有蒙哥，还有忽必烈、旭烈兀和阿里不哥这几个儿子。庶出的儿子还有木哥。蒙哥虽然与他们是同胞兄弟，但是毕竟位居可汗。阿里不哥也与几兄弟不和。在四兄弟当中，只有忽必烈和旭烈兀的关系和睦融洽。他们年龄也只相差两岁，自小便在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祖父成吉思汗西征凯旋时，也是这二人一起去迎接的。当年，成吉思汗看到两个孙子前来迎接，非常高兴，就地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并为二人举行了初猎仪式。在第一次狩猎的时候，忽必烈猎到一头鹿，旭烈兀捉到一只兔子。成吉思汗对他们说道：“你们猎到鹿和兔子，预示着前途光明。” 成吉思汗亲自将两个孙子猎到的猎物的肉和油涂到他们的中指上。这些事对二人来讲恍若昨日。 忽必烈现在要出征中原，而旭烈兀也要远征西南，二人在这次分别之后，可能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为什么哥哥往东，我要往西呢？” “是啊，不过可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吧。” 忽必烈突然想到了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大概大哥是害怕让忽必烈哥哥去了西边，会像拔都兄长一样不回来了。”旭烈兀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 “我不回来？何出此言？”忽必烈看着弟弟，问道。 “蒙哥哥哥，不，是可汗，实际上有些害怕忽必烈哥哥。” “害怕我？大哥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忽必烈觉得自己被旭烈兀看穿了，不禁苦笑。 “可汗的确很厉害。有时我甚至感觉他跟我们并非出自一家。” “不可对可汗如此不敬。” “这哪是什么不敬，我是在夸他啊。但是，在我眼中，忽必烈哥哥更厉害。但是哥哥从来不将自己的能力表露出来，比最好的演员都厉害啊！” “这是什么话，比起可汗来，我可差远了。可汗即位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清了对手，改革内政。这些事情，要是我就做不到。” “忽必烈哥哥即便能做到也不会做吧。的确，异己被铲除，国家重新走向安定，但是，那样做是否过于急躁了呢？过于激进的改革必然招致反对，而新的反对又会导致新的分裂。” “旭烈兀，你说这些话，小心可汗起疑心。” “我没事。”旭烈兀自信地说道。 “为何？” “因为我总是躲在忽必烈哥哥背后啊。因为现在蒙哥哥哥的眼睛只是盯着忽必烈哥哥。” “你这家伙，真狡猾。但是，这只不过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可没有那种足以让可汗产生戒心的能力。” “即便哥哥你这么想，可汗也不会这么想。东边始终在可汗的眼皮子底下，他随时能把你召回。” “那你是不是想去了西边就不冋来了呢？” “嗯，要是西边住着舒服，我就像拔都兄长一样在那边落脚。” “你说这些话，要是被可汗知道了，搞不好把你派到北方去。” “北方有塔察儿呢。即便知道我会一去不返，可汗也不会太在意的。”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一定要回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和我一起喝酒。”忽必烈看着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三弟旭烈兀，说道。 称霸天下乃是成吉思汗的遗训，也是建国以来蒙古帝国一个还未成就的梦想。两个人被任命为东征和西征的总帅，足见蒙哥的信任。 但是与此同时，忽必烈也感觉到，蒙哥之所以把一个人派往东方，一个人派往西方，是想以此将关系和睦的两兄弟分开。蒙哥担心的不是忽必烈，而是忽必烈和旭烈兀在一起。 如果蒙哥真的这样想，忽必烈感到十分悲哀。因为他们兄弟二人可能会因为长兄的疑忌永远分离。 “我们这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回哈剌和林来向可汗报告战况。听说阿里不哥奉命留在哈剌和林。你要小心那家伙，他虽然是我们的弟弟，却总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旭烈兀毫无顾忌地说道。 旭烈兀一直与这个最小的弟弟不和，经常吵架。每次都是忽必烈来劝和。 的确，阿里不哥任性而且阴险，野心大，跟先可汗贵由颇有相似之处。他从来不将自己的想法敞露出来，心上裹着一层厚厚的铠甲。忽必烈和旭烈兀都与这个弟弟合不来。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弟弟，不要这么说。”忽必烈轻声责备旭烈兀。 忽必烈出征中原之前，心情沉重。现在，中原战场已经陷入泥潭。此前的对金战争，只不过是征宋的序幕。 宋是不可小觑的敌手。当年，宋先是与辽争霸，然后被消灾了辽的金国赶到南方，此后又与消灭了金的蒙古对抗，一直持续了二百五十多年。 和这样一个对手作战，不能着急，否则必然陷入泥潭而不能自拔。因此，蒙古必须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但是，蒙哥却有不同的想法。他即位之后，便旋风一般扫清了异己，并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从这一点来看，蒙哥喜欢速战速决。 宋和窝阔台家以及察合台家都不同。它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宋人祖祖辈辈在中原生长繁衍，建起无数繁华的都市。 宋在辽、金和蒙古的重压之下，积聚起顽强的反抗力量。宋人在广阔的山脉和大河之间对抗着入侵之敌。 蒙古军经过长途跋涉才能到达南宋的领地，补给线不够充分。而且，宋人并不像西方人那样将蒙古视为豺狼虎豹，闻之色变。在他们眼里，蒙古原本不过是被金国征服的一个弱小民族，他们非常清楚蒙古的实力。至少宋人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以行事雷厉风行著称的蒙哥，正如旭烈兀所说那样，为了巩固到手的权力，已经开始着急了。 八 苍狼活着就是为了掠夺。和平安稳的日子过久了，狼就不再是狼。作为苍狼的后裔，蒙哥必须发号施令，远征各地。这是蒙古人的宿命。 而且，这次出师是打着实现成吉思汗遗志的旗号，要将蒙古的版图扩大到天涯海角。这次的远征军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故国。如果失败自然回不来，但胜利恐怕也回不来。每个将士心中都有一丝抹不去的不安。 撒里作为西征军的一支奉命出征印度北部。他问道：“臣等奉旨攻打到天涯海角，如果当真打到那里，我们应该在那里待到何时呢？” “永远。” 蒙哥的回答简洁而明确。蒙哥的回答表达了他誓不回头的决心，同时也表明他焦急的心情，他甚至忽略了士兵们的心思。忽必烈感到一丝不安。 “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忽必烈自言自语道。他口中的对手并非宋，而是性格急躁的蒙哥指挥下的对宋作战。 虽说蒙哥令忽必烈指挥攻宋，但是毕竟蒙哥是可汗，如果长期南征，他是一定会千涉的。 在此之前，拖雷家的几兄弟虽然性格不同，有时意见也会对立，但是谁也不放在心上。但是如今蒙哥已是可汗，他们成了君臣，兄弟之间说活，也变得小心翼翼。 “我得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做。”忽必烈暗自下定决心。 第13章 不信任的委任 一 一二五一年，忽必烈在蒙古草原东南部中都西北的金莲川建造了对宋作战的根据地。忽必烈准备以这里为出发点，一步一步侵入南方。此处离南宋很近。 南宋淮河流域一带，由于金宋之间常年征战，百姓大部分逃亡，土地荒芜，自然无法补给军需。如何在此停留，将是一个重大问题。 即便克服了这一难关，长江也会堵住去路。蒙古境内没有大河，因此对蒙古军来说，长江无异于天堑。去花剌子模远征时，曾经渡河的远征军都已经老的老，死的死，这样一看，南宋各城座座都是易守难攻的要塞。 “如此，不如边建造据点边行军，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准备好筏子，横渡长江，一个个击破。” 忽必烈不慌不忙，稳坐金莲川，准备发兵。这是一种稳扎稳打的攻法， 这种攻法不仅费时，也费财力，但是忽必烈对此泰然自若。 “要是吝惜钱财则无法攻下南宋。不管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战争不管胜败，都是要花钱的。” 忽必烈受汉文化影响较深。 汉人认为，蒙古人不过是北方的蛮夷，而在蒙古人看来，将丰美的牧场改造成耕地，种上庄稼的汉人，是无用的。 但是同时，蒙古人也在学习汉人。连续两次西征都取得胜利，也是因为蒙古在对金和对宋作战中学到了先进的技术和作战方法。 成吉思汗非常重视文化的力量。他知道，没有文化就不能长久支配征服的土地。虽然他们在西征中也吸收了西方文化，但蒙古得以支撑的基础始终还是汉文化。博学而且经验丰富的蒙哥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他却不够重视汉文化。 然而忽必烈知道，汉人才是蒙古最强有力的敌人。他们和欧洲人不同，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与蒙古人更相像。 蒙古人与西方人融合非常困难，但是与汉人融合则非常容易。被汉人称为白鞑靼的突厥人，深受汉文化影响，已经汉化。 “我必须统治这块土地。” 忽必烈接受了蒙哥的委任之后，心中的期待愈发强烈。 西方的事情交给拔都和旭烈兀就行了。对中原的作战也不是第一次，但是这次忽必烈的任务是结束宋的统治。 淮河流域原本是一块富庶的土地。蒙古军要以金莲川为基地，让这块荒芜的土地重新变得富庶：成为攻打南宋的根据地和粮草补给所。在忽必烈看来，可以不用流血便能取得的东西，就绝不流血。 他们现在要做的，首先是消除百姓对蒙古军的恐惧之心，不能让他们闻蒙古军色变。必须让百姓知道，蒙古人在协助自己的人面前，绝不是嗜血的狼。 要想消灭南宋，首先要消灭大理。但是，此处地势偏僻，当政者独据一方，很难一举拿下。攻打，他们就像尘埃一样飞散，离开之后，又会像雨后春笋一样簇生。因此，对于这样的对手，攻打不如怀柔。 忽必烈并不着急。这一方面是他的性格，另一方面他也知道，不管是怀柔还是使用武力，最终的结果都是胜利。既然能取得胜利，那么自然是不流血为好。而且，怀柔的方式取得的胜利更能让敌人心服口服地跟随自己，他的损失也会降到最低。因此，虽然花费时间，却也只有这样的方法才能取得终极胜利。使用武力只不过是极端手段，是不得已而为之。 忽必烈精心布置的攻打计划，和之前蒙古人的战斗方法完全不同。 忽必烈在派出使者之前，首先安抚城内居民。没有百姓支持的敌城将会陷入孤立无援。 此时忽必烈再派出劝降使，如果对方拒绝，再发兵。而且即便是抵抗后再投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屠城。 忽必烈的战法，就像深入沙地中的水，逐渐在中原战线扩散。战也是死，降也是死，完全失去了生存希望的人会进行拼死抵抗。但是，如果还有生存的希望，又没有胜利的机会，人便会投降。而且，有的人看到战也无益，也会马上开城投降。 与其一开始就诉诸武力，不如承诺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再以强大的武力进行恫吓，敌人便会自然而然地放弃抵抗。 忽必烈的不战之战法在打开宋人的城门之前，首先打开了他们的心。 二 教给忽必烈这种稳健的作战方法的，是忽必烈青年时代的老师姚枢。姚枢教他识字，教给他学问。 “杀掉敌人或者支配敌人都不是真正的支配。杀掉敌人之后，怨恨会愈积愈深，成为祸根。不以兵马破敌，而应以心攻心。”姚枢对忽必烈道。 “以心攻心是什么意思？”忽必烈问， “首先要像爱自己的百姓一样爱敌人。不把敌人当成敌人，而应该当成自己的子民。为人君者，统治自己的百姓和统治敌人应该是一样的。” “这怎么可能呢？毕竟是敌人啊。” “现在支撑我们大蒙古帝国的很多人原本不都是俘虏吗？祖汗麾下的四骏之一者别便曾经射伤过祖汗，赤老温也来自祖汗的宿敌泰亦赤兀部。而且不仅仅是这些肱骨之臣，臣斗胆，殿下的生母不也出自曾经与祖汗为敌的克烈部吗？现在的蒙古帝国已经和曾经的敌人融为一体，构筑了一个神赐的大帝国。因此，爱自己的子民和爱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蒙古部族原本只不过是草原上一个小小的游牧部落，统一了周边各部，先后吞并了克烈、畏兀儿、西夏、金、西辽和花剌子模，才成为一个规模空前的大帝国。 姚枢继续对忽必烈道：“为人君者，要修身、力学、尊贤、亲亲、畏天、爱民、好善、远侯。一个开明的君主，应该有广阔的视野和总揽全局的能力。” “要总揽什么呢？”忽必烈问道。 “一切。但是，这不是说事必躬亲。您应该尽量将权力分给臣属，信任他们。将领兵打仗的事交给武将，内政交给文官。您只要将兵权掌握在手中即可。但是分权并不意味着臣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您要经常听他们的报告，如有疑点，就要仔细询问，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必要的话，还要作出具体而准确的指示。为人君者，最为重要的，是将任务交给家臣，看着他们做事。” “那为什么还要将兵权握在手中呢？” “文官武将，同朝为官，行政必然会受到武力胁迫。只有将文武分离，才是善政的根本。” 姚枢所说成为此后文官掌控军权的肇始。忽必烈由此非常信任姚枢，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跟他商量。 忽必烈在中原的威望越来越高。这让在哈剌和林的蒙哥越来越不高兴。忽必烈南征之际，蒙哥将以京兆（西安）为中心的陕西一带封给了忽必烈。当时，陕西的农耕已经有上千年历史，小麦、米、棉花、胡麻和药草是其主要出产。这些收入也随着封地一起，作为军费封给了忽必烈。 在蒙哥看来，他给了忽必烈如此巨额的军费，让他率兵南征，但是忽必烈却坐镇金莲川，按兵不动，没有取得任何战果。他觉得忽必烈的威望之所以越来越高，就是因为擅自挪用军费，当做讨好部下的资本。 一向喜欢速战速决的蒙哥无法理解姚枢传授给忽必烈的攻城战术，他变得越来越着急，疑心也随之加重。他想到派人牵制忽必烈。 速不台在窝阔台死后，参加了忽里台，便回到土剌河畔的领地，不久之后病逝，享年七十二岁。蒙哥叫来速不台的儿子兀良哈台，对他道：“我令你为副将，指挥南征军。” 当年第二次西征，窝阔台虽然任命拔都为总将，实际上指挥权却掌握在副将速不台手中。这次蒙哥的命令与窝阔台当年的做法如出一辙。 但是那次西征，窝阔台并不是因为怀疑拔都才派出速不台，这次蒙哥任命兀良哈台为副将，完全是为了监视忽必烈。 拔都和蒙哥是堂兄弟，同时也是盟友。拔都对速不台的赫赫战功和丰富经验充满景仰，非常敬重他。而速不台也会劝解经常在战场上产生矛盾的诸位王子，保持了他们之间的团结。 于是，兀良哈台的心情非常沉重。 一二五三年，旭烈兀也朝着波斯进发了。 撒里已经率军朝印度进发。蒙哥对撒里下达了“永远向前”的命令。不回头可以说是蒙古军的军令。旭烈兀在出征之际，暗自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此后再也不回蒙古， 蒙哥的东西两面作战计划就此全面展开。 在旭烈兀出征之前，蒙哥给出了这样的训示：“东西南北的天涯海角才是我蒙古帝国的国境线。没看到帝国的国境，你就不要回来。” 即便蒙哥不这么说，旭烈兀也没有回来的打算。当然他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此时与这个哥哥话不投机。 旭烈兀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西方。他要像拔都一样，在西方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对旭烈兀来说，这次被任命为西征的总将，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不断地远征乃是蒙古的第一要义，也是蒙古人生存下去的目的。蒙古作为众多游牧民族的集合，只有不断地为自己树敌，才能维持团结。敌人被消灭之后，在草原上过一段安乐的日子，这个原本弛缓的集体将会马上崩溃，通过远征，可以维持各部族的团结。吞并了敌人之后，敌人也将融入蒙古。为了维持更庞大的集合体，保证团结，又必须发起更大规模的远征。远征与其说是蒙古的第一要义，不如说是一种生存方式。 旭烈兀奉蒙哥之命率兵出发。由于蒙古和汉地有相近之处，因此蒙哥在忽必烈出发的时候给出了详尽的指示，但是旭烈兀西征，他几乎什么也没说。 蒙哥对撒里下达了“永远向前”的命令，表明他在这件事上的豁达。 “离开蒙古之后，怎么做都是我说了算。我要慢慢地去寻找天涯海角。”旭烈兀得意地说道。 最终，旭烈兀在波斯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旭烈兀王国（伊利汗国），成为汗国的第一代可汗。 忽必烈看到兀良哈台赴任，非常高兴，将军权交给他，自己依然回到金莲川，悠然自得。另外，他命汉人谋士刘秉忠主持，在金莲川一角筑了一座大城堡。忽必烈的一举一动都被报告给了蒙哥。蒙哥对忽必烈的疑心越来越重。 “忽必烈这个家伙，莫非是想以金莲川为根据地，从蒙古帝国独立出去？” 这时忽必烈以城堡为中心，建了一座汉式的城池，并取名开平府。他的这种做法越发让蒙哥怀疑。 而更让蒙哥感到不安的是忽必烈阵营中的那些人才。在中原战场上，忽必烈所率领的军队由札剌亦儿氏出身的木华黎麾下的札剌亦儿人、成告思汗正妻的娘家弘吉剌部、成吉思汗之妹妹和女儿的婆家亦乞列思、建国以来的同盟兀鲁兀和忙忽惕等部族构成，这是蒙古最为精锐的部队。除了这几个部族的一些著名将领之外，还有以汉人姚枢为中心的谋士团，包括畏兀儿人廉希宪，女真人赵炳、赵良弼、粘合南合和汉人刘秉忠等，除此之外，他还得到了牙老瓦赤的支持。忽必烈将军务交给五部将领，政务则交给姚枢和刘秉忠等汉官。 在忽必烈麾下，除了带兵打仗的武将之外，还有众多学士。包括精通蒙古语、汉语、西域各国语言，通晓佛典和其他各种东西方文献的安藏，中原学界泰斗王鹗，王磐，刘秉忠的老师高僧海云等，他们在忽必烈府中负责宗敎、教育和宣传等各方面事务。 另外，帖木格的嫡孙塔察儿和忽必烈的关系也非常亲密。 在金莲川西邻，有以凉州平原为基建立的阔端家。阔端是窝阔台与脱列哥那所生的第二个儿子。因为脱列哥那偏爱贵由，曾有传闻说阔端被其母诅咒。因此，在贵由死后，阔端、哈剌察儿和合失几兄弟都与贵由断绝了关系，支持拖雷家的蒙哥继承汗位。 忽必烈的动向最让阔端家担心。阔端家现在的当家人听说忽必烈在金莲川附近建开平府之后，立即派出使者问候。在得知忽必烈无意侵犯自家的领地之后，他们决定全力支持忽必烈。 就这样，忽必烈依凭金莲川建立的开平府，成为一支独立力量，并逐渐显现出威胁宗家的势头。 “忽必烈这家伙，在金莲川建开平府，且一直按兵不动，莫非是想养兵蓄锐，觊觎汗位？”蒙哥的疑心越来越重。 而末弟阿里不哥更是火上浇油。阿里不哥虽然也是忽必烈的同胞兄弟，但是他与忽必烈和旭烈兀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唯独和蒙哥较好。 “先帝驾崩之后，忽必烈哥哥便有继承汗位的野心。忽必烈哥哥在开平开府建城，已经暴露了他的野心。他在开平府按兵不动，笼络当地的汉人，与南宋联手，并得到塔察儿和阔端家的帮助，准备对可汗您倒戈相向呢。”阿里不哥这样道。 拔都建立的钦察汗国，现在已经成为一个非常有实力的王国。但是，这个王国位于遥远的西方，对蒙古本国并不构成威胁。然而，忽必烈所据的金莲川一带，却位于与中原邻接的地方，占据蒙古东南一隅，是攻打大国南宋的重要据点。也就是说，在这里可以掐住南宋的咽喉，因此忽必烈才盘踞在此。 蒙哥越发感到不安，于是对哈剌和林代官阿兰答儿下令道；“京兆之地委与忽必烈，如今情况不明朗。你去陕西一带，彻查收支情况。” 阿兰答儿是蒙哥的心腹，对忽必烈一直抱有反感。如果忽必烈的权威越来越高，有朝一日当上可汗，第一个遭殃的便是他。 阿兰答儿领命之后，非常高兴，立即在鞏昌府设置了一个叫做钩考局的检查机构。所谓“钩考局”，正如其字面意思，就是像用钩子将箱子里每一个角落的东西钩出来一样，调查事实真相的机构。 阿兰答儿的检查非常严格。以京兆为中心的陕西一带，原本是为攻打南宋而赐给忽必烈的。既如此，忽必烈从此处所得就不必一一向朝廷汇报。这时，蒙哥却突然派出阿兰答儿彻查，理所当然会出现账务问题。 阿兰答儿以奉可汗之命为名，将除了史天泽和刘黑马之外的所有当地代官都处以死刑，罪名是渎职。但是，谁都知道，这一带的收入已经作为军费用到了对宋作战中，在处罚忽必烈的代官之前，首先应该追究忽必烈的责任。继续追究下去，将陕西赐给忽必烈的蒙哥才应该负最终的责任。 但是，权力这个东西，经常是万能的，当权者可以把黑说成白，指鹿为马。 “都是我的责任，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白白送死，失去这么多忠良之臣。”忽必烈悲叹。 三 忽必烈建开平府是想以此作为攻打南宋的据点。但即便忽必烈如此向蒙哥解释，也未必能够得到谅解。如果蒙哥坚持认为这是忽必烈谋反的证据，那么忽必烈就完了。 此时，蒙哥又要招忽必烈回哈剌和林。忽必烈的亲信都惶惶不安。史天泽劝道：“这一定是蒙哥汗的策略，万万不能回哈剌和林。如果您回到哈剌和林，很可能会被处死。我们有十数万兵力，以塔察儿殿下为首的东方三王家和阔端家也都支持我们。在总兵力上远远超过宗家，而且我们的将士个个都是历经百战的精兵。万一真与宗家翻脸，也没什么可怕的。” 刘黑马也道：“这次检查本是借口。原本陕西一带的收入如何支配就是我们自己的事。在战场上打仗的是我们，阿兰答儿却说什么军费使用不明，简直是胡说八道。这是蒙哥可汗害怕殿下的声望而设下的一个陷阱。他们肯定已经在哈剌和林埋好伏兵，等着您回去，一举将您擒获呢。” 史天泽和刘黑马都是汉人，也是勇猛果敢的猛将，他们各自拥有军队。阿兰答儿没敢对这二人动手。 此前，蒙古的敌人金也是汉人不共戴天的仇敌，而宋人却是史刘二人的同族。史天泽和刘黑马在对金作战的时候加入了蒙古，屡立战功，但是接下来，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谁也不知道，二人赞同忽必烈长期作战的策略。他们并未发誓效忠蒙哥，而仅仅是为了消灭金才加入了蒙古的阵营，因而，他们并不想听从蒙哥的命令。 其他近臣也都反对忽必烈回哈剌和林。 在金莲川一带拥有强大的兵力，但是回到哈剌和林便如同孤身一人，东方三王家和阔端家的支援也都鞭长莫及。的确，如果听从蒙哥的命令回哈剌和林，无异于自己将自己送入虎口。 但是，如果无视蒙哥的命令，拒绝回去，“谋反之意”就更加明确了。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忽必烈犹豫不决。 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见姚枢在一边一言不发，于是征求他的意见。姚枢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请恕臣斗胆直言。殿下是可汗的弟弟，也是帝国重臣。如果您无视可汉命令，帝国将会一分为二，陷入混乱。蒙哥可汗和西方的拔都殿下是盟友，这件事尽人皆知。如果殿下与宗家倒戈相向，拔都殿下必然会率军前来支援。而大理、大越、缅甸以及斡罗思也都会趁这个机会举起叛旗。此次的检查或许只是可汗受到奸臣谗言迷惑。蒙哥可汗决不会因为听信奸臣的谗言，而将殿下置于死地。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是违背祖汗遗训的。臣以为，殿下应该暂忍一时，问一趟哈剌和林，消除可汗疑虑，才能避免一场大乱。为了消除可汗的疑惑，您带着全家和一族人一起回哈剌和林才是上策。” 议事厅顿时陷入一片静寂。 四 大家听了姚枢的话，都觉得很有道理。 “姚枢之言，合情合理。如果我无视命令，拒绝回哈剌和林，将很可能导致帝国陷入内乱。这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会按姚枢的建议，暂时回北方一趟。” 忽必烈作出了决定。这虽然是一次非常危险的赌博，但是忽必烈依然不想因此和蒙哥对立。他决定北还。 忽必烈将要北还的消息传到哈剌和林之后，众人反倒紧张起来。虽然是自己发出的命令，但是蒙哥没想到忽必烈会这么乖乖地听从他的命令，真的就回来了。忽必烈的声望现在已经大到让蒙哥感到害怕的程度了。 阿里不哥高兴地站起来说道：“真是天赐良机。我们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将忽必烈除掉。” 阿里不哥的用意非常露骨。 他野心勃勃，认为按照末子继承习俗，自己才是正统的汗位继承人。在长兄蒙哥即位的时候，他便有些不满。但是现在既然蒙哥继承了汗位，下一任可汗的人选理所当然应该把自己排在第一位。 但是，现在在众人眼里，忽必烈却成了第一人选。旭烈兀无心汗位，他现在是西征的总将，远离哈剌和林，或许他会像拔都一样在西方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无论从人望还是实力上讲，忽必烈都是阿里不哥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蒙哥将忽必烈召回哈剌和林，对阿里不哥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利用这个机会铲除了忽必烈，他阿里不哥作为第一汗位继承人的地位将会得到确立和巩固。 阿里不哥继续催促蒙哥：“如果错失这个机会，忽必烈以后必然背叛可汗。没有可汗的命令擅自建开平府一事便是最好的证据。东方三王家和阔端家也和忽必烈步调一致，随时准备谋反。到时，西征途中的旭烈兀也会调转马头，回来帮助忽必烈。而现在正是我们铲除祸根的最好机会。” 蒙哥开始有些动摇了。的确如阿里不哥所说，如果历经百战的东征军加上东方三王家、阔端家以及旭烈兀的帮助，宗家的兵力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他的盟友拔都一家远在西部的钦察草原，在援兵到来之前，说不定自己便已经被消灭了。 但是，得知了此情况的忙哥撒儿急忙前来，要求谒见蒙哥。 “忽必烈殿下乃是可汗的长弟，是蒙古的柱石。兄弟之间的不和将会影响帝国的团结，动摇帝国的根基。可汗您这样做会违背祖汗的遗训，导致帝国陷入危机。忽必烈殿下对可汗并无二心。可汗何不借此次召还忽必烈殿下之际，消除二人之间的隔阂，为了帝国的繁荣昌盛，兄弟之间和睦相处呢？” 忙哥撒儿是蒙哥手下最为强大的将军，是一直支持蒙哥的第一大功臣，蒙哥不能无视他的话。 更何况，忙哥撒儿的话合情合理。如果真的听信阿里不哥的谗言杀掉忽必烈，蒙古将会陷入大混乱。到时留在开平府的忽必烈的部下决不会善罢甘休。和忽必烈关系亲密的东方三王家和旭烈兀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既然忽必烈如此听话乖乖地回来，那么必然已经做好了各种应急的部署和准备。蒙哥醒悟过来。 另外，拔都的死也使得蒙哥不再坚持己见。拔都于一二五六年去世，年仅四十八岁。蒙哥失去了最强大的盟友，万一发生内乱，将很难收拾局面。而且事情不是杀掉忽必烈一个人就可以了结。限制忽必烈势力的增长，只需剥夺他的权力即可。 蒙哥将自己的真实意图隐藏在心里，表面温和地迎接忽必烈归来。 “皇弟你可回来了。对于你在中原的出色表现，朕已经有所耳闻。回来好好歇一阵子吧。”蒙哥抱住忽必烈的肩膀，温和而简洁地下令，“暂时就先别去打仗了，留在哈剌和林好好休养一阵子，疗疗脚伤。” 在蒙古，脚伤乃是不出征的最好借口。忽必烈虽然没有脚伤，但是他不能违背可汗的意志。 兄弟相拥，久久没有分开，对于忽必烈在金莲川附近建开平府和军费处置等事，蒙哥只字未提，更没要求忽必烈作出解释。 蒙哥召回忽必烈之后不久，将阿兰答儿也召了回来，宣布废除钩考局。在忙哥撒儿的劝谏下，蒙古避免了一次自成吉思汗以来最大的分裂危机。 但是，蒙哥并未因此放过忽必烈。一二五六年夏，蒙哥决定亲征南宋。帖木格家现在的当家主人塔察儿被任命为总将，东方三王家和五部的军队作为左翼，攻打襄阳和樊城。 蒙哥自己于一二五七年十月，亲率中军，开赴中原。 这是一个巧妙的做法。蒙哥亲自担任原本委任给忽必烈的中原战场的总将，不仅将东征军与忽必烈分离，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原本作为军费补给的陕西地区没收。他入驻开平府，将以塔察儿为首的东方三王家以及五部军队悉数收归麾下。也就是说，忽必烈的权力被全面剥夺了，他的部下也不得不随蒙哥出征。 蒙哥行事巧妙，让人感觉他只不过是收回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切。 但忽必烈不能提出异议，他陷入孤立的境地。 然而忽必烈泰然自若。在蒙哥的人看来，这可能是自信，也可能是破罐子破摔。 五 取代忽必烈掌握了攻宋指挥权的蒙哥，不久之后便明白了忽必烈如此泰然的原因。 蒙哥决定以兀良哈台为右翼，以塔察儿率领的东方三王家的军队为左翼，他则亲自率领亲兵从六盘山攻入蜀中。 塔察儿和忽必烈是肝胆相照的盟友。塔察儿的祖父帖木格由于觊觎汗位而胁迫国都被问罪的时候，是忽必烈舍身救了他。帖木格的家人没有忘记忽必烈的恩情。 “忽必烈殿下精心布置的一切，被养在深宫的蒙哥可汗轻易取走。谁会傻乎乎地跟着他去送死？” 塔察儿原本就和蒙哥不和，他不想在蒙哥麾下损伤一兵一卒。 但是，如果不听从蒙哥的指挥便会被视为谋反，于是，他只是领兵到了襄阳城和樊城，七日之后便借故撤退了。 如果塔察儿的左翼不出，只靠右翼跟敌军作战会非常危险。更何况，原本打算等着左翼和右翼扫清道路之后再行动的蒙哥主力，现在动弹不得了。 “攻宋还得靠忽必烈殿下。” 众人纷纷这样想。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蒙哥也不能就此撤退。 塔察儿撤退，就只有用忽必烈了。蒙哥不得已，重新起用了忽必烈。 但是，他的作战计划没有改变。 “你从北方进攻鄂州。”蒙哥对忽必烈下令。 从平开府到位干长江中游的鄂州，一路都是荒芜之地，要攻打到那里，绝非易事。另外，蒙哥下令塔察儿率三王家的军队进攻江南的荆山，命兀良哈台从东京（安南）出发，在武昌府前面与忽必烈会合。这将是一次艰难的作战。 忽必烈和塔察儿要走的路线都将非常艰难，与之相对，蒙哥率领的主力却选择了一条相对容易的路线——从六盘山出发，攻击蜀地。这条路忽必烈已经多次走过。 在到达鄂州或荆山之前，左右两翼定会粮草不足，将士很可能饿死。 “这与让我们自杀无异啊。”忽必烈道。 “我们只得服从命令。刚才殿下说的话很对，但是战争是活的，打仗的时候一定能够找到活路。”姚枢说道。 与其失去权力蛰居家中，不如带大军作战，说不定会有转机。忽必烈听了姚枢的话，再次出兵。 南宋的北方边境设置了京湖制置司、两淮制置司和四川制置司三大军团负责边境防卫。按照蒙哥的作战计划，塔察儿进攻两淮，忽必烈进攻京湖，蒙哥进攻四川。 蒙哥将最难攻克的两淮和京湖交给了塔察儿和忽必烈，而自己却选择了最为易攻的四川。这让忽必烈和塔察儿的部下非常不满。 “可汗是想把我们当成攻打南宋的人肉盾牌吧。”忽必烈手下的将士纷纷说。 忽必烈听了，却笑着责备他们道：“我们只是抽到了一支不吉之签而已，但是，只要我们想办法，就有希望。” 蒙哥命阿里不哥留守哈剌和林，任命阿兰答儿为副将，于一二五七年十月从哈剌和林出发了。 一二五八年三月，蒙哥主力渡过了结冰的黃河，进入陕西，在六盘山设营。当年成吉思汗逝世在附近的清水县。 在六盘山，蒙哥接见了旭烈兀在西征途中派来的使者。据使者说，旭烈兀攻破了回教什叶派的一支——有着一百六十多年历史的中东最强的宗教集团亦思马因派的军事要塞。亦思马因派是蒙古西征途中最难对付的敌人，蒙哥听了非常高兴。当场将阿姆河以西的被征服地封给了旭烈兀。 夏天的三个月在六盘山休养兵马之后，蒙哥在八月对四川发起了进攻。由于忽必烈和塔察儿已经攻打过四川，所以这次蒙哥的进攻并未遭遇太多的抵抗。 此时，忽必烈和塔察儿还在备战，也就是说，现在只有蒙哥的主力在打仗。 忽必烈的军队出发时，已经到了一二五八年的十二月末，塔察儿的军队更晚，是在第二年。 缓慢行军的忽必烈在一二五九年夏天到达了山东的中心城市东平，并在曹濮间稍事修整，进而和当地的当权者——控制着东平五十四城的严忠济会谈，并得到了他的全面协助。 这对忽必烈来说是一次非常危险的赌博。山东原本就有众多反抗蒙古的势力，如果和严忠济话不投机，兵力上处于劣势的忽必烈的军队很可能被消灭。 “我不信任蒙古，但是信任忽必烈殿下。”严忠济说道。 看来，忽必烈花费了大量时间进行的安抚工作发挥了作用。 在严忠济的帮助下，蒙古军的军粮得到了充足的补给，忽必烈于是决定横穿前面三百公里的荒芜之地。 其间，蒙哥的主力在四川陷入了苦战。他的遭遇证明忽必烈的做法是正确的——南宋不会在短时间内被征服，必须有长远的怍战计划，逐渐形成包围圈，然后慢慢地勒紧，钳制对方，最后才能将其消灭， 但是，如果现在改用忽必烈的方法，蒙哥则会觉得很失面子，身为可汗的他也会遭到置疑。现在的蒙哥，明知自己有错，也必须将这个错误的作战计划进行下去了。 六月，蒙哥攻打合州城。这是一个难以攻克的要塞，蒙哥率军发起了多次进攻，但都被击退了。 这个要塞利用了四川特有的复杂地势，各城堡以山梁或坑道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防卫网。 人生地不熟而且习惯了草原作战的蒙古军一旦踏进这个网，就会被隔断，被追到山谷或者悬崖上，逐个消灭。 蒙古军不知道哪一个是主城，击破了一座堡垒之后，往往发现其背后还有更坚固的堡垒。而且，四川的酷暑也扰乱了蒙古军心。 其间，蒙古军中发生了瘟疫。大多数将士都患病，兵力几乎损失了一半。蒙哥不得不对合州城围而不攻，然后率队向重庆进发。 一二五九年九月二十六日，一个使者来到了已经到达淮河北岸的忽必烈面前。这个使者是忽必烈的兄弟木哥派来的。 当年唆鲁和帖尼生下忽必烈，便将他交给了刚刚生下木哥的拖雷侧室，由她给忽必烈喂奶。因此，忽必烈和木哥是吃同一个母亲的奶长大的兄弟。在蒙古，这种关系有时甚至比同胞兄弟还要亲。 使者向忽必烈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蒙哥可汗在钓鱼山附近患病，不幸驾崩，遗骸将在皇子的护送下运回哈剌和林。” 忽必烈惊讶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第14章 炮制忽里台 一 蒙哥虽然并非强健如牛，但是他不乐宴饮，不溺女色，亦不好侈靡，对后妃和亲信也以节俭戒之。忽必烈没想到蒙哥会在行军途中病逝，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是，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他接着便有一种看到了大海般自由舒展的感觉，从蒙哥的枷锁束缚中解脱出来的感觉。 当然，现在不能将这种心情表现在脸上，现在的燃眉之急，是要作出决断：是渡过淮河继续杀敌，还是率兵马撤回哈剌和林。忽必烈认识到自己站在了一个重要的三岔口。他想来想去，都得不出一个较好的结论，于是召集谋士诸将，征求他们的意见。 这是一次决定忽必烈命运的重要会议，历史上称之为“班师之议”。 郝经首先发言：“我们应该立即撤退。蒙哥可汗驾崩，现在的燃眉之急是在即将召开的忽里台上选出新可汗。如果缺席忽里台，则意味着主动放弃汗位继承权。殿下作为先可汗的长弟，应立即放弃这里的一切，回哈剌和林，主持可汗大丧，召开忽里台。” 郝经的建议触及了问题的核心。 蒙哥有阿速台和玉龙答失等四个儿子，但是他们都只二十几岁，过于年轻。连续四代可汗即位时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在忽里台上，这四位皇子不会得到支持。 人们的目光，聚焦在忽必烈、旭烈兀和阿里不哥三人身上，旭烈兀远在他乡，且正在作战中，无法回来。而且，他也无心争夺汗位。因此，汗位继承人的争夺最终就成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二人之间的斗争。 现在坐镇本国的阿里不哥处于优势。或许，阿里不哥会主持蒙哥的大丧。忽必烈必须尽快回哈剌和林，争取忽里台的支持。这就是郝经的意思。与会的大多数人也都支持郝经。 忽必烈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谋士巴特尔。 “到这个时候，我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我们率大军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敌军就在淮河对面，我们士气高涨，如果在这个时候撤退，无异于尿尿尿到一半。关于新汗的选举，我们没有必要着急。继续攻打南宋，才是继承祖汗的遗志，符合袓汗的遗训。” 听了巴特尔的话，人们开始纷纷议论。 正如巴特尔所说，当年蒙哥正式即位的时候，贵由已经去世三年有余，贵由即位时，窝阔台已经去世五年。窝阔台即位的时候，有两年多的时间汗位一直空缺。 为了攻打南宋，忽必烈率领的蒙古军做了大量的准备，冒着巨大的危险，在山东和严忠济进行了数次会谈之后终于得到了他的支持。如果现在带兵撤退，将会前功尽弃。 而且，即便现在急着回去，也无法动摇阿里不哥在本国的优势地位，忽必烈在忽里台上并无明显优势。 虽说忽里台本是公平的，但也受实力的影响。没有军事力量将会怎么样，一度被剥夺了权力的忽必烈比谁都清楚。因此，不如在此保障自己的实力，继续攻打南宋，才算是继承祖父的遗志，给族人留下好印象。 军权即权力。谁拥有军权，谁就在忽里台上拥有发言权和主导权。蒙哥之所以能够继承汗位，就是以拖雷家和拔都家的军事实力为基础的。这是最好的实证。 聪明的忽必烈马上明白了巴特尔的用意。 “如果现在撤兵，就会让兀良哈台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我们绝对不能这么做。郝经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是我们不能不顾大义。按照之前的作战计划，进攻鄂州。” 于是，方针最终确定了。 现在撤兵，阿里不哥手中掌握霸权，忽必烈没多大希望。这真是一次决定命运的决断。 对于忽必烈的这个英勇决断，宋子贞以及严忠济的幕僚都非常感佩，也让蒙古人和南宋军队感到非常惊冴，众人都以为，忽必烈肯定会撤军。 南宋的水军原本想等忽必烈率军撤退的时候，乘势追击，一举将其歼灭，但没想到忽必烈非但没有撤军，反而一举渡过了淮河，其势难以阻挡。原本不习水性的蒙古军轻易渡过淮河，南宋军的士气大大受损。 二 鄂州的守将是南宋重臣贾似道。虽然他奉理宗之命守城，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要为南宋卖命。 贾似道在没有理宗同意的情況下，便跟忽必烈提出了议和，企图卖国求荣。 “如果贵军停战，宋天子愿意臣服大蒙古。” 忽必烈见贾似道前来求和，不禁将他耻笑一番，拒绝了。但是，忽必烈的亲信郝经却建议道：“我们再攻打鄂州也没有什么意义。继承先帝的遗志扩充了兵力，因此没有必要继续攻打鄂州了。阿里不哥在哈剌和林独掌政权，已经开始大肆活动，以便在忽里台上取得汗位。殿下您是亲王之首，理应尽快回蒙古，就任监国，掌握忽里台的主动权。” 忽必烈听取了他的建议。他虽然不想回哈剌和林，但继续攻打鄂州的确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于是，贾似道的议和请求便成了一个很好的台阶。但是，忽必烈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本意，提出了相当苛刻的议和条件。 除了宋天子需向蒙古可汗称臣之外，还要向蒙古进献二十万两银子和二十万匹绢，并以长江作为蒙宋国界。贾似道答应了所有条件，签订了停战协议。 蒙古军回头渡过长江的时候，由于贾似道的命令传达不及时，遭到了—部分宋军的攻击。 蒙古军的损失并不严重，但是贾似道听说了这个消息，却添油加醋地将所谓的战果报告给了理宗。 宋军连战连败，此时并不知道停战协定内情的南宋朝廷还以为是贾似道击退了蒙古军。贾似道一举成为南宋的英雄。他以此掌控了南宋朝廷的实权。 而忽必烈在撒军之后，排挤了阿里不哥，成为蒙古的可汗。因此可以说，鄂州一战，使蒙宋两国政权更替，改变了世界。 这次南征只不过进行了几次小打小闹的战斗就结束了，但是其结果给忽必烈以及整个蒙古都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首先，奉成吉思汗之命坐镇中原的木华黎家，五部之中唯一可以跟木华黎家比肩的弘吉剌驸马家，还有塔察儿率领的三王家，都加入了忽必烈的阵营。 木华黎家现在的当家人是忽必烈的肱骨之臣巴特尔的外甥，而忽必烈的妻子察必的娘家是弘吉剌部，弘吉剌部现在的当家人就是察必的哥哥。察必的姐姐帖木仑则是巴特尔的妻子。他们以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血缘关系紧密连接在一起，成为忽必烈的忠实后援。 这三大势力加入忽必烈的阵营之后，一直在观形势而动的蒙古各势力都争先恐后地投奔忽必烈。 五部的第一大势力木华黎家和第二大势力弘吉剌部都加入了忽必烈的阵营，其他三部也都紧随其后，跟随了忽必烈。 蒙哥病逝之后，失去了主帅的蒙哥的军队，也都投奔了忽必烈。忽必烈更大的收获是将兀良哈台收归麾下。兀良哈台被忽必烈的义气打动，开始支持忽必烈。现在，可以说忽必烈的麾下几乎聚集了全蒙古的精锐兵力。 旭烈兀在远离蒙古本土的西方。拔都去世之后，钦察汗国已经指望不上。阿里不哥在本国率领的军队实力远远比不上忽必烈的军队。在军事实力上拥有绝对优势的忽必烈现在已经成为汗位的准继承人。 阿里不哥主持大丧，但那只不过是一个丧葬仪式而已。 此时忽必烈的决断以及他获得的人气，和当年成吉思汗与札木合决裂之后的情形非常相似。 成吉思汗在与札木合决裂之后，走上了统一蒙古的道路，而忽必烈因为这次的决定，巩固了自己作为第五代可汗继承人的地位。 蒙哥去世之后，忽必烈对南宋作战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征服南宋，而是以此来积蓄实力。他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效果。忽必烈与兀良哈台取得联络之后，决定撤兵。他不是返回哈剌和林，而是首先要返回中都，以自己的名义召集忽里台。 拥有蒙古最强兵力的忽必烈，打算在忽里台上自立为汗。就连蒙哥，也是通过忽里台当上可汗的，但是忽必烈却不想这样做，他要自立为汗。 不管阿里不哥如何出招，已经完全阻挡不住忽必烈蒸蒸日上的势头。 一二六〇年，在中都集结了兵力的忽必烈想等春天到了之后，移到开书府。其间，阿里不哥儿度遣使，催促忽必烈回蒙古参加大丧和即将举行的忽里台。 没有忽必烈出席的忽里台难以想象。但阿里不哥自认胜券在握。 忽必烈对阿里不哥的话置若罔闻，以此来为自己争取时间。 “不管阿里不哥现在说什么，都是笑话，他要想主持先帝的大丧，就让他主持去吧。我在四川已经告慰了先帝的在天之灵。以我的名义，召集忽里台！”忽必烈下令道。 旭烈兀在西征途中得知蒙哥的死讯，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他接到蒙哥的死讯时，蒙哥已经去世六个月了。 一二五三年秋从蒙古出发的旭烈兀的军队，缓慢地向西行进，军队也像滚雪球一样不断膨胀。歼灭了亦思马因派之后，又消灭了位于巴格达的阿巴斯王朝。一二六〇年二月和四月相继攻陷了难攻不破的阿勒坡和大马司。 正当势如破竹的旭烈兀的军队将矛头转向埃及的时候，传来了蒙哥的死讯。 旭烈兀立即将当地的战事托付给部下，掉转马头回国。但是，他刚刚到达波斯，便接到了忽必烈即位的消息。 “既然是忽必烈哥哥即位，我也无话可说了。蒙古太远，我就在这里建设我自己的王国。”旭烈兀宣布。 当年随他从蒙古出发时的那些少年兵，都已经长成了英武的将士，再加上一路上俘虏众多，旭烈兀已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他在波斯建立了旭烈兀王国，也叫做伊利汗国。 一二六〇年四月，忽必烈在开平府举行的忽里台上被指定为可汗，时年四十六岁，正值壮年。 听说忽必烈已经即位的阿里不哥大惊失色。 “这算什么事！自袓汗以来，忽里台都是在本国召开的。先帝的大丧也不参加，对于我的再三催促置若罔闻，竟然在中原擅自召开忽里台，自立为汗，真是让人震惊。这样的可汗，我们是不能承认的。立即召开忽里台！” 震惊之后，逐渐冷静下来的阿里不哥大怒，下令召开忽里台。 蒙哥即位的时候，一开始是在钦察境内举行的忽里台，但是最终也不得不再次在蒙古国内举行忽里台，在形式上承认蒙哥的地位。 而这次，忽必烈在异地擅自召开忽里台，自立为汗。这在蒙古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阿里不哥召集了驻扎在蒙古本土和负责留守哈剌和林的诸侯将领，紧急在哈剌和林西郊召开了忽里台。 原本召开忽里台不仅要邀请本国的诸侯将领，还要通知周边各国，准备工作便要花上一年，但是，为了与忽必烈对抗，已经没有时间做那些准备。因此这次的忽里台召开的时候，几乎没有外国使节。 出席这次忽里台的最有威望的人也就是察合台的当家女主兀鲁忽乃。蒙古的主要诸侯将领都已经聚集在忽必烈麾下，旭烈兀也远在西方。 蒙哥政权的最大支持者拔都去世后，他的弟弟继承家业，表明支持阿里不哥。但是由于忽里台召开得紧急，他无法从那么遥远的地方赶回蒙古草原。他在王国内发行了刻有阿里不哥名字的铜币，以示自己支持阿里不哥。但是，他并没有作出什么实际的贡献。 在冷冷清清的忽里台上，阿里不哥被指名为可汗。 于是，在蒙古的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两位大汗并立的异常局面。 阿里不哥主持先帝的大丧，并在蒙古本土举行的忽里台上被指定为可汗，因此从形式上来说，阿里不哥才是正统的可汗。 但是，在军事上，忽必烈拥有绝对的优势。没有军事实力支撑的权力和地位不过是绣花枕头。 当然，两位可汗并立，始终是一种异常的状态，因此，接下来自然而然是双方的争战。也可以说，这是历史上被称为蒙古的中兴之君的忽必烈所建立的新蒙古国诞生前的阵痛。 帝国不能有两位可汗。 三 一二六〇年夏，两可汗之间的战争爆发。这场汗位争夺战一直持续了四年。 以东方三王家和五部为中心力量的忽必烈阵营，在一开始便掌握了战争的主导权，压倒了阿里不哥。 一二六四年七月，阿里不哥投降。 这个正统的第五代大汗屈服在武力之下，被剥夺了汗位。这也证明了武力就是权力。 忽必烈带着几个亲信在宫殿中接见了前来投降的阿里不哥。两人见面的那一瞬间，与生俱来的骨肉亲情让他们暂时忘记了作为敌人的仇恨。 两人一开始都忍不住泪流满面，他们相拥而泣。这一瞬间，他们又从敌人变回兄弟。 “哥哥，好久不见。” “你终于回来了。” “看到哥哥没事，弟弟也感到很高兴。” “你有些瘦了。” “长期打仗，累了。” “再也不会有战争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兄弟二人相拥在一起，悲喜交集。在场诸臣看到二人的样子，也都不由得落下泪来。 现在想来，近四年的汗位争夺战，其实是骨肉相残。战争的双方都是蒙古人，他们在战场上夺取了一个又一个同胞的生命。 阿里不哥投降，蒙古再度统一。 一阵感慨过后，忽必烈问道：“阿里不哥啊，在这次战争中，我们都声称自己才是正统的可汗，到底谁才是正统的可汗呢？” 这时，在场的诸臣才回过神来，不知道阿里不哥将会作何回答。如果他的回答不合忽必烈的意，原本一团和气的局面又会被破坏。 阿里不哥缓缓地说道：“先帝驾崩之后，我主持大丧，在忽里台上被指名为可汗，形式上，我是正统的，但是，现在哥哥您才是真正的可汗。” 阿里不哥坚持自己的正当性，却不得不承认用强大的军事实力夺取了实权的忽必烈。 对于阿里不哥的回答，忽必烈非常满意，于是，他没有将其治罪，反而厚遇阿里不哥。在宴会上，阿里不哥坐在仅次于忽必烈的位置上。 但是即便如此，也意味着他从此便是忽必烈的臣子。忽必烈利用这次宴会，把这个事实昭告天下。 阿里不哥投降后不到一个月便病逝。他的遗骸葬在了拖雷和成吉思汗的墓地旁。 才华横溢而且颇有野心的阿里不哥在与忽必烈的战争中燃尽了自己的生命。 在蒙古诸侯当中，不承认忽必烈可汗地位的人还有不少，但是，由于阿里不哥的降服，蒙古再度统一。 也可以说，忽必烈统治的蒙古帝国时代到来了。 第15章 南宋亡国 一 忽必烈以武力掌握了实权，之后采取了一系列的政策，保证了蒙古的繁荣和平。成吉思汗建立的蒙古帝国，在忽必烈的治理下，逐渐兴盛。 一二六〇年，在忽必烈頒发给高丽国王王供的诏书上，鲜明地表达了忽必烈的意图。 “我太袓皇帝肇开大业，圣圣相承，代有鸿勋，芟夷群雄，奄有四海，未尝专嗜杀也。凡属国列侯，分茅锡土，传祚子孙者，不啻万里，孰非向之勍敌哉。观乎此，则祖宗之法不待言而章章矣。今也，普天之下未臣服者，惟尔国与宋耳。宋所恃者长江，而长江失险；所藉者川、广，而川、广不支。边戌自彻其藩篱，大军已驻乎心腹，鼎鱼幕燕，亡在旦夕。尔初以世子奉币纳款，束身归朝，含哀请命，良可矜悯，故遣归国，完复旧疆，安尔田畴，保尔室家，弘好生之大德，捐宿构之细故也。用是已尝戒敕边将，敛兵待命，东方既定，则将回戈于钱塘。迨余半载，乃知尔国内乱渝盟，边将复请成严，此何故也？以谓果内乱耶，权臣何不自立，而立世孙？以谓传闻之误耶，世子何不之国而盘桓于境上也？岂以世子之归愆期，而左右自相猜疑，私忧过计而然耶？重念岛屿残民，久罹涂炭，穷兵极讨，殆非本心。且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推赤心置人腹中，则反侧之辈自安矣。悠悠之言，又何足校。申命边阃，断自予衷，无以逋逃间执政，无以飞语乱定盟。惟事推诚，一切勿问。宜施旷荡之恩，一新遐迩之化。自尚书金仁隽以次，中外枝党、官吏、军民，圣旨到日已前，或有首谋内乱，旅拒王师，已降附而还叛，因仇雠而揎杀，无所归而背主亡命，不得已而随众胁从，应据国人但曾犯法，罪无轻重咸赦除之。世子其趣装命驾，归国知政，解仇释憾，布德施恩。缅惟拖痍之民，正在抚绥之日，出彼沧溟，宅于平壤。卖刀剑而买牛犊，舍干戈而操耒耜，凡可援济，毋惮勤劳。苟富庶之有征，冀礼义之可复，舜正疆界，以定民心，我师不得逾限矣。大号一出，朕不食言。复有敢踵乱犯上者，非干尔主，乃乱我典刑，国有常宪，人得诛之。於戏！世子其王矣，往钦哉，恭承丕训，永为东藩，以扬我休命。” 打败了阿里不哥、掌握了蒙古帝国霸权的忽必烈，为了建立大帝国，锁定了最后的敌人南宋。只要南宋还在，忽必烈的巨大野心就无法实现。 但是，南宋和成吉思汗建国以来面对的任何敌人都不同，这些不同并不仅仅是兵力、兵器、文化、历史、语言和风俗等。 之前成吉思汗的远征，后来拔都和旭烈兀的西征，都是向西。但是南宋不同，南宋位于南方，地势、气候和环境等都与蒙古完全不同。 首先，蒙古人习惯的牧草地没有了。没有草地，牧羊牧马成为不可能，像之前的远征那样在行军的途中补给粮食也就不可能。 南方多水。长江及其支流，还有大大小小的河流构成了一个河流的网络，还有无数的湖泊镶嵌在南宋的国土上。另外，南宋东边就是大海，都城临安为首的各主要城市都在沿海。 关于如何攻打南宋，成吉思汗征求了谋士们的意见。刘整道：“此前蒙古将士都是陆地作战，与南宋将是水战。南宋以江海为据，拥有天下最强的水军，即便攻克他们的城池，他们也会躲到水上继续抗战。那不是逃到水上，而是因为他们更适应水上的生活，将水面作为战斗和生活的场所。因此，要想征服南宋，就要建设一支可以与南宋的水军相匹敌的队伍。” 忽必烈听了刘整的建议，重新认识到攻打南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阔出和塔察儿已经被击退。这二人因为南宋远征的失败，失去了襄阳和汉水流域。 刘整原本是四川庐州军的谋士，由于被长官所妒，又被奸臣贾似道谗言所害，最终决定投降蒙古。他的话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忽必烈接纳刘整的建议，立即下令建造五千艘战舰。他下令召集降蒙的金宋两国船工，建了大小战船及用于侦查的小快艇，并收集了大量可以使用的船只。 “不用着急，慢慢造。宋跑不了。”忽必烈泰然自若地说道。他和蒙哥的急躁性格完全不同，从来都是不紧不慢。他打算将南宋作为此生中最强大的敌人，一步一步地包围之后，再将其消灭。 旭烈兀曾经说，忽必烈比雷厉风行的蒙哥更可怕，果真如他所言。忽必烈想将南宋这条大鱼完全吞到肚子里，然后慢慢地咀嚼，将其吸收到蒙古。 建造五千艘战舰，训练约七万士兵，将是耗时几年的大工程。 二 忽必烈在着手建设水军的同时，开始建设大蒙古帝国的都城。 新都被命名为大都。以这里为中心，运输、交通和通信的网络四通八达。沿着从海港直沽引入的大运河，满载着世界各地物品的船只都能够到达大都。大都成为蒙古帝国的头脑和心脏，连接世界各地。 大都有三重城墙——宫城、皇城和外郭，外郭周长六十里，城内有五十坊，外郭的东西南各有三门，北面有两个门，一共十一个门。 城内有壮观的寺院，高层的伽蓝，色彩绚烂的琉璃瓦璀璨夺目。 将东西方的建筑艺术精华融为一体的高层建筑林立，让天空变得狭窄。从吐蕃、尼泊尔、印度等地传来的佛阁、佛像和佛具等，体现着这里对宗教的宽容。 世界各地的商人都聚集在这里，他们看到如此壮观如此规模宏大的都城，无不瞠目结舌。 忽必烈实现了成吉思汗当年以文化建国的设想。他以大都为中心设置驿站，连接蒙古境内各领地，北到西伯利亚，南连大拔、缅甸，西面连接吐蕃、钦察汗国和伊利汗国。 忽必烈完善交通网络的目的，是为了加强统治，同时也为对宋作战作准备。 新国都的修建与对南宋作战相辅相成，有条不紊地展开了。这些都体现了忽必烈的旷世才华。战争的同时有和平，建设的同时有破坏，国家建设和称霸世界的战略相辅相成。 一二六〇年，忽必烈曾派出郝经为使者出使南宋，通知南宋自己已经即位，并教促南宋履行鄂州之战时签订的停战协定。但是，郝经刚进入南宋的领地，便被贾似道拘禁了。 这成为忽必烈对宋宣战的绝好借口。他是这样说的：“朕即位之后，深以戢兵为念，故年前遣使于宋以通和好。宋人不务远图，伺我小隙，反启边畔，东剽西掠，曾无宁日。朕今春还宫，诸大臣皆以举兵南伐为请，朕重以两国生灵之故，犹待信使还归，庶有悛心，以成和议，留而不至者，今又半载矣。往来之礼遽绝，侵扰之暴不已。彼尝以衣冠礼乐之国自居，理当如是乎？曲直之分，灼然可见。今遣王道贞往谕。卿等当整尔士卒，砺尔戈矛，矫尔弓矢，约会诸将，秋高马肥，水陆分道而进，以为问罪之举……” 但是，忽必烈下诏之后却迟迟没有动武。他是想让将士们听完这个宣言之后，积蓄对宋的仇恨，隐忍自重，扎扎实实地充实军备，等待战机成熟。 其间窝阔台的孙子海都举起了叛旗。但是，海都的叛乱已经无法阻挡忽必烈称霸的步伐。 三 一二六四年十一月，南宋第五代皇帝理宗驾崩，其侄子赵（礻基）即位，是为度宗。 一二六八年，蒙古水军编制完成，补给线也得到充实，忽必烈决定发起对南宋的进攻。国力充实，将士士气高涨，已经到出兵的时候了。 于是，忽必烈立即召开军事会议。在会议上，刘整献策：“攻打南宋的突破口是汉水边的襄阳以及对岸的樊城。上次攻打襄阳和樊城的时候，阔出和塔察儿两殿下都失败了。如果攻下这两座城池，将能够征服汉水流域，确保补给，展开对南宋的全面作战。” 但是，襄阳和樊城据天险，易守难攻，而且周围还有相互支援的护城，蒙古军难以靠近。各城都有几重城墙，这种构造有利于夹击敌人，而且能够有效抵抗蒙古军的弩炮和火炮。 再加上负责把守襄阳和樊城两地的守将乃是南宋首屈一指的猛将吕文焕。他麾下聚集着南宋最为精锐的将士。 “依你看，应该如何攻打襄阳和樊城呢？”忽必烈问道。 “要想攻打襄阳和樊城，士兵和武器都是没用的。”在大家的注视当中，刘整不慌不忙地说道。 “什么，士兵和武器都没有用？”忽必烈和群臣都非常奇怪。 “对，若以士兵和武器去攻，必然会重蹈塔察儿和阔出两殿下的覆辙。首先，我们在襄阳和樊城之外建一个包围襄阳和樊城的大城堡，封锁汉水的上游和下游，将襄阳和樊城隔绝起来。襄阳和樊城失去支援，必然会开城投降。” 忽必烈乍听到刘整这个看似不切实际的建议，非常惊讶。 襄阳和樊城隔江而望，形成了相互提携的双子城。城内市井繁荣，粮食和物质储备充分，如果在外面建一个大城堡，将其封锁起来，就相当于在城外筑起一道长城。 汉水宽百米有余，要想封锁汉水，其实也并不那么简单。而且其中游水急而深。 要是蒙哥，必然会在一阵大笑后，否定他的建议，但是，忽必烈不同。忽必烈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拍膝道：“你说得对啊，如果力攻，必然会重蹈阔出和塔察儿的覆辙。我水军刚组建不久，不甚得力。一边在樊城外建造环城，一边训练水军，不必着急，南宋跑不了。” 这些话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 在此之前，蒙古人认为，战争就是派出大军，使敌人降服，如果他们反抗，就将其消灭。但是，忽必烈对战争的认识完全不同。同样是降服，如果对方能够老老实实地顺从，就没有必要派兵。不出一兵一卒让对方顺从自己，结果也是一样，而且只有这样才能得民心。使用刀枪将对方征服，只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隐患。 原本忽必烈就没有打算正面攻击南宋，他想先取得中原各地掌军权者的支持，再远征大理，绕过大越国，形成对南宋的包围圈，然后再发起进攻。刘整的建议正和忽必烈的计划不谋而合。 于是，声势浩大的襄阳和樊城攻城战开始了。蒙古的将士扔掉武器，当起了建筑工人。忽必烈还下令召集各地的建筑工匠。一些商人、女人和艺人也聚集到这里。 忽必烈的作战计划，没有把战争当成杀戮，而是当成建设和生活。 供士兵们娱乐的女人和艺人们首先来到这里，然后，便是一些看到商机的商人聚集前来。樊城周边形成了一座大的城邑。 这里虽然是战场，但是每日开市，晚上的花街柳巷也是灯火通明。女人们拉着将士们的袖子，看各种各样的艺人杂耍。 同时，有着五千艘战舰和七万大兵的水军在兀良哈台的儿子阿术的指挥下，分成红白两军，在樊城附近汉水的江面上日夜训练。 蒙古军声势越来越浩大，而襄阳和樊城却因为粮食、物资和兵器进不来，将士和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南宋朝廷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樊城失陷，于一二六九年七月，命夏贵率五万水军和三千兵船前来救援。 一二七一年六月，南宋朝廷又派出范文虎率领的水陆两军约十万前来，但被蒙古军击退。 襄阳和樊城宋军被孤立，再加上阿术率领的蒙古水军和岸上蒙古兵的夹击，已经渐渐不支。 当初对水上作战拥有自信的范文虎信心满满地说道：“蒙古的这些瘦狼到了水上，无异于飞蛾扑火。我们得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不要让一个人活着回去。” 但是，日日把汉水当成训练场的蒙古兵，已经对汉水了如指掌，他们在汉水的江面上来去自如，就像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一样。相反，远道而来的南宋援军却对汉水并不熟悉。 宋军引以为豪的大船被蒙古军放在江中的荆棘和钢条挂住而无法行动的时候，蒙古军乘着小船过来，向宋军的大船上射火箭。宋人见大船起火，慌忙逃到岸边，可是在岸上又被埋伏在那里的蒙古军攻击。 宋军引以为亲的水军被蒙古军击溃了。范文虎率领的十万水陆军乃是南宋的中坚力量。这次失败之后，南宋已经失去了战意。 一二七一年，忽必烈改国号为大元。 南宋朝廷放弃了襄阳和樊城。一二七二年，京湖制置大使李庭芝募集了三千士兵，以张顺和张贵为将，前往援助襄阳。 这支敢死队冲破汉水的封锁，进入襄阳。但是张顺在入城前便已战死，而张责则在回去的时候被捕，因为拒绝投降而被蒙古军杀害。 襄阳守将吕文焕虽然连战连败，但是依然顽强不屈，指挥着守城将士进行了勇敢的抵抗，令忽必烈束手无策。 四 此时，畏兀儿将领阿里海牙献计说：“听说伊利汗国有一种射程很远的巨型攻城炮，不如拜托阿八哈殿下，派来一些可以造这种炮的能工巧匠，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忽必烈接受了他的建议，向继承旭烈兀汗位的阿八哈派出使者，要求他派出造巨炮的工匠。 于是，阿八哈派出了阿老瓦丁和亦思马因两个工匠，二人来到中原之后，马上造了巨炮，并在大都的宫殿前进行了演习。 这种巨炮能够发射比蒙古的弩炮大十几倍的石头，射程也比蒙古的弩炮远十几倍，能将目标轻易粉碎。 忽必烈看了演习之后，惊叹不已，对巨炮的威力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有了这等巨炮，呂文焕也不得不服了。” 这种新兵器在一二七三年一月便投入到攻打樊城的战斗当中。樊城的城墙和城楼都被破坏。 “那是什么？” 守将范天顺大惊，忙问自己的部下。但是他们也都不知道。谁也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兵器。 蒙古军在使用巨炮的同时，还使用弩炮发射燃烧的火炭。樊城有很多地方因此着火。 守城的士兵看到飞来的石块和火炭，顿时失去战意。此时，蒙古军从外城的突破口攻了进来。 吕文焕在对岸的襄阳城眼睁睁地看着樊城即将失陷，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此时的江面已经被蒙古军封锁，即便想去救援，也无法到达对岸。 很快，樊城失陷，守将范天顺誓死不降，自尽了。副将牛富则带着百名部下进行了最后的突击，在刀折箭尽之后，这些顽强不屈的将士投身到火海中，壮烈自焚了。 攻陷了樊城的蒙古军，将巨炮放在该城的城墙上，将炮口对准对岸的襄阳城，开始射击。遭到这样的攻击，吕文焕也无可奈何。 一二六八年十月开始守城，至今已经过了五年，襄阳城中的粮食已经用尽，守城的将士在巨炮的攻击下，士气低落。 刘整以前和吕文焕的关系很好，看准这个机会，他开始劝降。 阁下孤军奋战，已历数年，作为武将，已经尽了自己所能。现在贵城处于我军的重重包围之下，连蚂蚁都逃不出去。可汗非常欣赏阁下对宋的忠诚，阁下继续抵抗也没有什么意义，如果弃暗投明，将会得到可汗厚遇，而且还能保住将士和城内百姓的性命。” 刘整命人用弓箭往城内射去了劝降信。 接着，阿里海牙为了显示诚意，走到城墙边，折断了箭。 吕文焕召集亲信商议，取得全军将士和城内百姓的同意，决定投降。 吕文焕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按照之前蒙古军的做法，开城投降之后，将士和百姓都会遭到屠杀。虽然吕文焕自己不愿苟活于世，但他还是想靠着自己和刘整的关系，保全麾下的将士和城内百姓的性命。 但是，吕文焕没有想到，忽必烈不但没有杀他们，还对他和他的几个部下以礼相待。 “你们可谓智勇双全，希望几位以后能够辅佐朕。” 忽必烈不仅没有将他们治罪，还任吕文焕为襄阳大都督，统领汉水方面军。其他人都被编入忽必烈直属的侍卫亲军中了。 原本已经做好受辱和被杀的心理准备的吕文焕受到如此礼遇，非常感动。 跟南宋朝廷的冷淡比起来，忽必烈的做法让他们更感动。他对敌人的能力和战绩作出了公正的评价。 在樊城的攻防战中，吕文焕的哥哥一时任南宋朝廷要职的吕文德也已经去世，吕文焕对南宋的情感越来越淡薄。 宋已经明显放弃了樊城。为了这么一个冷淡的朝廷，樊城守将范天顺和牛富、舍命前来支援的张顺和张贵以及很多将士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吕文焕的投降迅速改变了战局。他的军事才华自不必说，他的投降给南宋的精神打击是巨大的。在南宋，他被视为军神。而这个军神现在投靠了蒙古，成为蒙古的先锋，转而攻打南宋。南宋军知道他对南宋的军队了如指掌，忽必烈得到他的援助，可谓如虎添翼。很多南宋军因此不战而降。 一二七四年，忽必烈决定对南宋发起全面进攻，宣诏如下： “爰自太祖皇帝以来，与宋使介交通。宪宗之世，朕以藩职奉命南伐，彼贾似道复遣宋京诣我，请罢兵息民。朕即位之后，追忆是言，命郝经等奉书往聘，盖为生灵计也。而乃执之，以致师出连年，死伤相藉，系累相属，皆彼宋自祸其民也。襄阳既降之后，冀宋悔祸，或起令图，而乃执迷，罔有悛心，所以问罪之师，有不能已者。今遣汝等，水陆并进，布告遐迩，使咸知之。无辜之民，初无预焉，将士毋得妄加杀掠。有去逆效顺，别立奇功者，验等第迁赏。其或固拒不从及逆敌者，俘戮何疑。” 史天泽和伯颜任右翼军总将，阿术、阿里海牙和吕文焕任副将。 右翼军以孛鲁欢为总将，阿剌罕、刘整、塔出和董文炳任其麾下将领，负责对江南作战。总兵力达二十八万。 在吕文焕的引导下，蒙古军发起了进攻。首先，位于长江中游的最大据点鄂州不战而降。蒙古军对投降的人没有施加任何处罚，这座城市的一切都保持原样。 鄂城的将士和百姓原本听说蒙古军一向嗜杀，但是这次的做法让他们难以置信。他们投降后的生活，比之前还要优越。 消息迅速传开，蒙古军所到之处，对方都不战而降，甚至站到城门口欢迎他们的到来。 一二七六年一月，南宋都城临安开城。宋的遗臣带着两个年幼的皇子漂泊到东南沿海进行一些零星的抵抗，直到一二七九年。到此时，南宋实际上已经灭亡。 忽必烈以最小的牺牲降服了南宋，并使其百姓归顺，将其完全吞并，可谓取得非常理想的战果。 从成吉思汗第一次翻越长城至今，已经有六十五年，从阔出的南征算起也有四十年。持续多年的对抗终于结束，归为一统。 第16章 敌性列岛 一 在海都的叛意逐渐明朗的时候，忽必烈注意到大海彼岸的一个独立国家日本。日本与西方各国以及南宋完全不同。 西方各国和南宋同蒙古是接壤的，日本虽然曾经通过僧侣和商人与中国有着频繁的往来，但是正式的国交已经在八九四年日本废止遣唐使以来，断绝了四百多年。忽必烈得到的关于日本的信息，不过是僧侣、商人和漂流民等带来的片段。 忽必烈对日本这个国家很憧憬，而且，远征日本也符合“天涯海角”的志向。 当时，有几个日本商人因海难漂流到高丽，被高丽国王王（亻典）的使者带到了大都。忽必烈亲自会见了这几个日本人，详细询问了日本的情况。 据他们说，日本拥有先进的文化，神圣的天皇在京都，武士掌握政权，盘踞镰仓，发号施令。忽必烈对他们所说很感兴趣，同时也下定决心征服日本。 在对南宋作战的时候，忽必烈便就此征求大家的意见，但是大多数人对远征日本持反对意见。 “日本与我们之前的敌人不同，我们原来的敌人都是陆地相接的，而日本却在海上。而且，我们得到的有关日本的一切，不过是从高丽人和商人们那里得到的一些片面信息。最近海都有叛心，随时可能起兵反叛。在这种时候分散兵力发起远征，是非常危险的。”伯颜首先提出反对。 伯颜是忽必烈帷幄之中第一人，任中书左丞相。他是八邻部阔阔出的儿子，青年时代在波斯度过，颇有见识。 右丞相安童也支持伯颜。大部分人都反对，忽必烈不能不顾大家的意见，强行发起远征，便道：“你们说得很对。朕不是说要立即发起远征，眹想先派出使者，命其来朝贡。如果对方拒绝，我们再派出远征军。日本看到帝国的军威，必然会屈服。南宋已经是囊中之物，将来攻打南宋的时候，再派些船，一举征服日本。” 忽必烈如此轻描淡写，众人不好再说什么。 一二六六年，忽必烈第一次尝试与日本接触。当时，高丽在蒙古的帮助下，消灭新罗，建立了高丽王国，成为蒙古的忠实附属国。 由于日本的信息缺乏，于是忽必烈委托与日本相近的高丽与日本接触。 当时的高丽国王元宗非常为难。奉蒙古的命令与日本接触，成功倒没什么问题，万一失败，说不定会惹怒忽必烈，高丽自身难保。而且，自视甚高的日本不可能接受忽必烈提出的朝贡条件。高丽的重臣李藏用明白元宗的心思，说道：“我们不如答应忽必烈的要求，带蒙古的使者前去。到中途，再以风涛险阻和海路危险为由撤回，这样既能保住我国的体面，又能不让忽必烈生气。蒙古的使者不习水性，只要选择风浪较大的日子开船，使者必然会因为害怕而折回。” 元宗听了这个建议，大喜。一二六六年，高丽的官员将蒙古的兵部侍郎黑的和礼部侍郎殷弘带到庆尚南道的巨济岛，正好碰上天气不好，海浪很大，二人因为害怕撤回。一切都如李藏用所料。 黑的和殷弘归国之后，将元宗的话转达给了忽必烈，说高丽与日本几乎没有联系，海路非常危险，请求结束与日本的交涉。 忽必烈听了二人的话，嗤笑道：“元宗这家伙，是害怕交涉失败才以风涛险阻为由的。这样更好，以后对日本的交涉，就全部交给高丽，把这些话转告给元宗。” 忽必烈帮助高丽取得了半岛霸权，并非无偿。蒙古人第一次侵入高丽，从一个叫赵彝的俘虏口中得知日本的繁荣后，就已经野心勃勃。 如果真如赵彝所说，则日本将是不可小觑的敌人。当时，忽必烈害怕的是宋与日本联手。在征服宋之前，必须设法牵制日本。忽必烈想利用高丽来牵制日本。元宗劝忽必烈停止对日交涉，正中忽必烈下怀。 忽必烈对元宗下令：“今有尔国人赵彝来告。日本与尔国乃是近邻，典章、政治皆有可嘉，自汉唐以来，或遣使通中国。朕以卿负责此事，勿以风涛险阻为由而辞，勿以此前与日本无通好关系而拒。卿之忠诚，可见于此，卿自勉之。” 忽必烈就这样将对日本的交涉全权交给了高丽。 第二年，高丽使者潘阜带着忽必烈的国书和元宗的书信渡海。十一月到达对马，一二六八年一月，到达太宰府，将忽必烈的国书和元宗的书信呈递给镇西奉行少二觉惠资能。 资能看后大惊，忙转交镰仓幕府。此时镰仓的执政是元老北条政村。北条氏的嫡系时宗还是一个十八岁的青年，位至联署（执政的辅佐职位）。北条时宗三月五日才就任幕府的第八代执政。在他的父亲——前代执政去世的时候，由于时宗年幼，当时的联署政村便继任执政，准备等时宗长大成人，再将权力还给他。 蒙古的国书内容大致如下： “大蒙古国皇帝奉书日本国王：朕惟自古小国之君，境土相接，尚务讲佶修睦。况我祖宗，受天明命，奄有区夏，遐方异域，畏威怀德者，不可悉数。朕即位之初，以高丽无辜之民久瘁锋镝，即令罢兵还其疆域，反其旄倪。高丽君臣感戴来朝，义虽君臣，欢若父子。计王之君臣亦已知之。高丽，朕之东潘也。日本密迩高丽，开国以来，亦时通中国，至于朕躬，而无一乘之使以通和好。尚恐王国知之未审，故特遣使持书，布告朕志，冀自今以往，通问结好，以相亲睦。乱圣人以四海为家，不相通好，岂一家之理哉。以至用兵，夫孰所好，王其图之不宣。” 总之，这封国书的意思是说：忽必烈依照天意，就任天赐的大国皇帝。即位之初，看到高丽的百姓受苦受难，于是派兵前去拯救，现在高丽已成为帝国的东藩，与帝国相交甚好。而日本与高丽相邻，也常与中原通好，为什么不派使节来见朕？如果日本拒绝通好，将会违背圣人所说的四海一家的道理，忽必烈将不得已派兵以武力征服。 总之，表面上看是要求通好和睦，实际上却是战争宣言。 镰仓幕府的人读完忽必烈的国书之后，吃惊的同时也非常愤怒。 日本自源平之争以来，名义上的政权在京都（朝廷），而实际上的实权却掌握在镰仓幕府的手中。但是，在此之前，战争都是内乱，从来没有受到过来自外国的侮辱和挑衅。 而且，日本在律令体制下，以唐为邻国，自推古朝派遣遣隋使以来，―向与中国采取对等的外交。而至于朝鲜半岛，自神功皇后以来，一直将其视为自己的朝贡国。 唐亡宋兴，新罗灭，高丽兴，这些都没有改变日本对中、朝的认识。 然而，朝鲜不知何时被北方勃兴的蒙古征服，忽必烈自称为神圣帝国的皇帝，现在来要求日本臣服。 这个时期，日本的排外思想增强，以朝廷为中心并以信奉神灵保佑的神国思想为基础的国家观念也增强了。忽必烈的国书否定了日本的神性，夺走了历史上的朝贡国，并要求日本臣服，日本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当时刚满十八岁、血气方刚的时宗怒道：“北方的蛮夷竟称我万乘之君为小国之君，欺人太甚。说什么受天明命，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立即斩掉来使，以宣我国威。” 时宗虽然已经怒不可遏，似是此时的他其实也已经听说蒙古帝国的广袤版图和强大的军事实力。 执政北条政村已经六十三岁，虽然权势日衰，值是作为支撑着镰仓幕府的老臣，一向行事谨慎。 “国书以大蒙古国皇帝奉书日本国王开始，以不宣结束，就说明在今后的交涉中并不要求日本臣服。还有，所谓不好用兵这句话，虽然是恫吓，但是与之前蒙古的强硬姿态不同，这是承认日本可以以一个不臣服的朝贡国与其通好。这是建国以来的大事，不能只由幕府决定，应该奏明朝廷。”政村制止了冲动的时宗。 幕府中的人大都赞成政村的建议，对蒙古国书的回复一事则交给了朝廷。 掌握着武家政权的幕府选择了逃避，而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朝廷。朝廷接到国书之后，上上下下陷入了混乱，当时在位的天皇是龟山天皇，后嵯峨天皇作为太上皇，实施院政。 这一年，后嵯哦天皇正准备庆祝五十岁的寿辰，接到幕府的奏请之后，立即中止了寿辰的准备活动，在太上皇的住所召集重臣，连日举行会议。 左大臣近卫基平与镰仓的时宗一样，态度强硬，坚持主张立即拒绝蒙古的要求。但是由于意见不一，会议并未作出决定。 这是事关国家命运的大事。蒙古使者到达日本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国，引起了轩然大波。近卫基平在他的日记《深心院关白记》中写道：“国家珍事，大事也，万人惊叹而无他。” 二 结果直到二月，京都朝廷才做出不予回答的决定。 三月，镰仓的时宗继任执政，政村改任联署。 在当时的日本，京都的朝廷、幕府的将军和执政共同治天下，但是实际权力（兵权）却掌握在幕府的执政手中。一二六六年七月四日，第六代将军宗尊亲王（后嗟峨天皇之子）因被疑谋反而被剥夺将军职，送还京都。那之后，幕府的权力完全掌握在执政手中。 日本对蒙古采取了强硬的姿态。 蒙古的使者虽然在日本受到了郑重的接待，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就这样回国了。 其后，蒙古又曾经两次派出使者。在日本，时宗加强练兵，为抵御蒙古做好了准备。 一二七〇年高丽发生内乱，忽必烈派兵镇压。一二七四年，由于日本一再无视忽必烈发出的国书，他最终决定出兵。 忽必烈下令在高丽征工匠和役夫三万五百名，造大小军船九百艘。在一万五千船员中，有六千七百高丽人。 远征日本的总兵力三万三千，由蒙、汉军两万五千、高丽兵八千编制而成。 主帅为忻都，刘复亨和洪茶丘分别任左右副元帅，金方庆为高丽军团都督使。 高丽作为远征日本的旗手，在五月末，将大小战舰九百艘建造完毕。建成的船只从边山和天冠山的造船所回送到金州（庆尚南道金海）。 在造船的同时，将从蒙古、中原各地、高丽全国召集的士兵、艄公、兵器和军需集结到远征基地合浦。动员的人员和物资规模之大，绝非忽必烈所说的攻打南宋的时候顺道把日本攻下那样简单。 在出征日本之前，举行了高丽皇子和蒙古公主（忽必烈的女儿）的结婚仪式。由于这次联姻，高丽不单单是元的附属国，而且跟元皇室沾亲带故了。 婚后不久，高丽国王元宗去世，世子忠烈王继位。九月十二日，也就是向日本发起远征前，高丽举行了元宗的大丧。 一二七四年十月三日，远征日本的舰队从合浦出航了。 五日到达对马，十四日侵入一岐，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该岛，然后逼近博多湾，二十日开始从北九州沿岸着陆。 与此同时，伯颜和阿术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对南宋发起了进攻。 忽必烈这次往日本派兵，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征服日本，而是为了阻止南宋与日本联手。不过这正是忽必烈在攻打南宋时顺便征服日本的宏伟战略中的一环。 忽必烈知道日本不可小觑，但是依靠着强大的军事实力战无不克的大蒙古帝国，还是过于小看日本了。 忽必烈原本以为，以九百艘大军舰进攻，日本会很快降服，但是没想到他们遭到了日本人的顽强抵抗。在战术和兵器上占据绝对优势的蒙古军，习惯的是大平原作战，这次是在海上。日本人声东击西，让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另外，此时的日本人为了保卫祖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而蒙古军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被蒙古军俘虏的高丽、金和宋的士兵，他们的积极性并不高。 对马和一岐的守将宗助国和平景高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是终因寡不敌众，牺牲了。 日本人面向已经失陷的对马和一岐的方向，留着屈辱的泪水，发誓要报仇。 以九州的御家人为主力的日本军，看到海面上浩浩荡荡的大军团，大惊失色。他们此前从未见过规模如此庞大的军团。无数的大船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海平线上。 在三千石和四千石的大船的包围之中，还有一些快船自由穿梭。另外，还有三百艘负责汲水以及装载燃料和粮食。 在日本武士眼中，这些大船袭来的情形就像发生了大海啸一般。 乘坐着快船的蒙古士兵开始陆续登岸，与日本武士展开了激战。 两军对于战争的认识是不同的。 对镰仓的武士来说，战场是他们流芳百世之地，胜败都不是问题。日日修炼武艺，习马术，锻炼身心，就是为了有一天在战场上大显身手。因此，战争必须是公平的，在战场上，不能杀伤对方的战马、非战斗人员、妇孺，不能杀俘虏，在开战之际，还要互相通报姓名。 战场对于日本的武士，是一个武艺的竞技场，他们更看重名誉，而不是胜败。这种认识使得日本的战争很多时候都更注重个人战斗，而非集团作战。 镰仓武士一开始时，忠实地采取了这种传统的作战方法，让蒙古军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站在语言不通的蒙古军面前，踩着马镫，手持长矛，大声自报家门。 “我乃清河天皇的后裔某某是也。” 然后自夸战功：“今日遇见爷爷，就让你瞧瞧你爷爷的厉害！” 蒙古军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只看到一个个的日本兵出现在他们面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蒙古军便对其发起围攻。 对蒙古军来说，战斗这种事，要么胜要么败，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二者只能选其一。战场上没有什么名誉和规则，都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而厮杀。 因此日本军连战连败。 不仅战法不同，武器的差距也很大。蒙古在与西方诸国、金与宋的战斗当中，得到了大量的新式武器。他们的长矛锋利无比，能够穿透厚厚的铠甲。与日本笨重的铠甲相比，蒙古的革制铠甲更为轻便，而且防御能力强。 一次能够发射多支弓箭的石弓射程远，杀伤力强，比日本的弓箭好很多，而且，蒙古军会在箭上涂上剧毒，即便受伤的人是轻伤，也会被剧毒夺去生命。 另外，蒙古军还拥有从西方引进的铁炮，将火药弹放进铁炮之中，具有强大的破坏力。 炮弹从远方射过来，随着一声轰隆隆的巨响，炸裂之后，火焰往四方迸射，然后黑烟冒起，人仰马翻。之后，鼓声齐鸣，大军就攻了过来。日本人在蒙古兵强大的攻势面前，顿时丧失了斗志，很多人开始逃跑。 最为悲惨的是被武士丢下的老人、女人和孩子。攻打过来的蒙古军跟对待武士一样，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杀害。百姓四处逃散，使得战场愈发混乱。 但是，日本人也不是一败涂地。善于骑马打仗、习惯平原作战的蒙古军登上陆地之后，不适应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不久便陷入混乱。 日本武士开始在各地展开了零星的反击。 日本的总指挥官是镇西奉行少二经资，在丰后守大友赖泰的辅佐下，经资的弟弟景资担任前锋。 少二景资在敌军当中发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将。此人身长七尺，长髯垂到肚脐，身着红色错甲，骑着苇毛马，带着十四五骑骑兵和七八十步兵，纵横战场，甚为威风。 景资是一个射箭名手。 “这个人煞是让人生气，吃我一箭。” 景资拉开强弓，朝着那人射出箭去。 箭不虚发，猛将落马。那人正是蒙古军的副将左副元帅刘复亨。 蒙古军的目的是攻克太宰府。洪茶丘率领的蒙古和中原军与金方庆率领的高丽军，在博多湾西部的今津、百道原的海岸登陆后，朝着博多进发。 忻都率领的主力在博多登陆，展开作战。 少二景资则设大帐于宫崎，大友赖泰、大友重秀、肥后的菊池武房、竹崎季长、肥前的白石通泰等人在各地迎击蒙古军，护卫博多。 蒙古军和日本军在博多进行了几日的激战。一开始以强大的兵力和新兵器压倒了日本的蒙古军，因为不熟悉当地的地形，遭到日本军声东击西的袭击，逐渐陷入苦战。 两军负伤者众多，再加上被卷入战火的寻常百姓，战场上尸骨累累，惨不忍睹。在战斗期间，博多和笤崎被战火烧毁，那里的八幡宫付之一炬。 在对马和一岐势如破竹的蒙古军，哼着小曲儿攻往本土的时候，却遭到了在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的日本军的顽强抵抗，陷入苦战之中。 领命参加这次战斗的日本军有三十余族、约五千骑之多，但是实际投入战斗的兵力不到一半黎明便开始的战斗，往往日落之后还在继续。熊熊的火焰烧红了博多和宫崎的夜空。 蒙古军在攻打太宰府之前召开了军事会议。左副元帅刘复亨负伤，已乘船回国，蒙古军士气低落。 其中，最害怕的就是蒙古中军的主帅忻都和右副元帅洪茶丘。 “如果继续深入，我军的补给会被切断，陷入孤立。将士们从早战到晚，早已疲惫不堪，不如先回到海上，养精蓄锐，然后再发起进攻。”忻都提议说。 “元帅说得极是。日本军士气高涨，他们对这个战场了如指掌，就像在自家的院子中行走一样。趁着黑夜发起袭击的话，我们很可能有全军崩溃的危险。不如先按照元帅的建议，撤军吧。”洪茶丘也支持忻都的建议。 但是，原本应该最先赞成撤军的高丽军总指挥官金方庆却坚持主战。“都元帅和右副元帅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太宰府就在眼前，虽说日本军得地利，但是从军备和兵力上来说，我军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虽然意外遭到了敌军的抵抗，但是战局依然是对我军有利的。我们乘势发起攻击的话，必然能够攻陷太宰府。” “可是现在我们几乎弹尽粮绝，战线也拉得过长。即便攻陷了太宰府，要想继续发起进攻也会非常困难。如果急躁冒进，必然会落入敌人的圈套。勇气不只是表现在进攻上，有时候撤退也是一种勇气。”几乎完全失去信心的蒙古将军们说道。 “如果现在撤退，必然会导致原本斗志昂扬的士气陷入萎靡。士气一旦萎靡，再想发起进攻就困难了。我们的将士已经筋疲力尽，敌人也一样。如果趁势发起进攻，必然能够取得胜利。如果撤退，反而长了敌军志气。他们很可能趁势追击，到时我军会陷入背水一战的窘地，而且说不定会在海上被敌人歼灭。兵法上说，悬军千里，不当其锋。我军至少已经进入敌境。古话说，与人为战，即为孟明烧船，淮阴背水一战。请二位元帅贤察。” 金方庆引出孟明视烧船自断退路和韩信背水布阵的典故，坚决主张继续作战。 如果这次远征日本失败，高丽将会负最大的责任。忽必烈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放弃远征，再次发起远征，高丽还要参加。在这次远征当中几乎已经耗尽国力的高丽，再也经不起折腾，再次远征，高丽可能亡国。而如果现在攻陷太宰府，则日本军的士气会变得低落，使镰仓幕府受到震撼。 忻都和洪茶丘等人则害怕断了后援和补给。蒙古最擅长在当地补充军需。而现在，军需都是从高丽征来。 金方庆一步不让，军事会议仍在继续。 此时传来一个消息，让忻都等人更加害怕。 “日本军在夜间乘小船发起突袭，金侁将军落水，牺牲了。” 金侁是高丽的左翼军指挥。忻都大惊，忙询问金侁军队的损失情况。 “敌军发射火箭，靠近之后便登上船，斩杀过来。金侁将军阵亡，但是船队损失并不严重。” 听了使者的报告，忻都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由此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如果敌军老是在夜间发起突袭，我们会非常危险。兵法上说，小敌之监为大敌之擒。策疲乏之兵，以敌日滋之众，非为完计。撤兵！” 太宰府近在眼前，蒙古和高丽的联军仍旧撤了。 三 日落的时候，天阴沉得厉害。到了夜里，便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这时是旧历的十月下旬，已经过了台风的季节，但是仍起了暴风雨，海上顿时变得波涛汹涌。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在高丽建造的那些劣质船几乎全被大海吞没了。船与船相撞，或触到礁石。很多将士葬身大海。一些船好不容易到达岸边，又撞到了岸边的岩石，被击得粉碎。 凌晨时候，天气放晴。岸边的日本军民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昨天还称霸海面的大船队，现在已经没有了踪影。海岸上到处漂流着遭遇海难的敌船残骸，海滩上横躺着大量敌兵的尸体。 “是神风，一定是神风！一夜便让夷狄的船队葬身海底。” 日本的将士和百姓似乎终于明白了过来，一时欢声雷动。 “真是上天保佑，神明护佑啊。” 日本的将士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在海滩上搜寻还活着的残敌，将其杀死。 留下的蒙古兵经历了一夜的暴风雨，失去了武器和船只，已经完全没有了战意。即便他们手中还有武器，也主动扔掉，乞求日本军饶恕。但是日本军毫不留情地杀掉了这些人。百姓也加入到追杀残兵的队伍中，他们将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愤怒和怨恨，都撒在这些气息奄奄的残兵身上。 日本军又派出轻舟，追击在近海漂流的敌船，想要赶尽杀绝。 岸上，被蒙古军烧掉的民房余烬未熄，海面上，被日本军烧掉的蒙古战舰冒着黑烟。溺死的蒙古兵和被杀的残兵尸骨累累，积在海边，惨不忍睹。 此次蒙古军损失超过一万三千人。 蒙古军撤退之时，带走了约二百多名少男少女。很多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以及在战火中与亲人失散的人，在废墟中哭成一片。 他们大多数在失去了亲人和财产的同时，也变得衣食无着。日本将士的伤亡也很惨重，而且，越是英勇的人，损失越惨重。 镰仓幕府很快接到了击退蒙古军的报告。时宗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蒙古不会就此罢休。 如果就此罢休，大元帝国脸往何处搁？他们必然发起第二次袭击。 第17章 王者败北 一 “日本建国以来最大的劫难，因为天佑神助而躲过，但是此后恐怕……”时宗心中明白。 同时，他也认为这是上天赐给他的一次巩固幕府政权的绝好机会。幕府的实权虽然掌握在执政的手中，但是名义上，将军才是幕府的最高统治者。 从京都招来的宗尊亲王在位十四年，逐渐培养了一股势力，这让时宗颇不高兴。 废了宗尊亲王，将大权集中在自己手中的时宗，试图以蒙古来袭为契机，巩固自己的权力。 时宗听到北九州防卫军的报告，看到了日本军的弊端。在与蒙古军作战的时候，日本军几乎是一盘散沙。 迎击蒙古第一次远征军的，主要是较独立的北九州奈族。他们世代都是地方豪族，不服从总将命令，各自为阵，导致兵力分散。 镰仓幕府的九州守将主要居住在关东，不在九州当地。如果当时九州的守将是在镰仓直属的御家人的指挥下作战，说不定会将损失降低到最少。 日本面临着迄今为止最大的国难，时宗感到了身上的重担。如果自己判断失误，日本将会亡国。高丽已经成为蒙古的属国，与亡国无异。在高丽，上至国王，下至百姓，都被迫剃去头发，制度、礼仪、风俗和习惯都被强制改变。 一想到自己被迫剃头并穿上蒙古服装的情景，时宗就觉得非常屈辱。 “自神武天皇开国以来已历两千余年，岂能让日本在我这一代被贼寇侵犯。第一次是神明护佑我们击退了敌军，如果他们还敢来，我们就用自己的力量把他们击退。” 时宗态度强硬。 他开始修正防卫的缺陷，并调整九州、山阴、山阳甚至北陆道的任官，巩固自己的权力。大部分新的守将都是北条家的人。 当然，被更换下来的旧将也有反抗，但是时宗的态度却非常坚决。 “不顾国家大难，只顾自己的地位和私利，实乃不忠。” 时宗把元人来袭当成了加强自己权力和巩固边防的一个绝好契机。为了可以动员更多兵力，时宗让寺院和神社负责自卫，并向朝廷要来了对寺院和豪门私领的武士的征兵权。 另外，他还下令在博多沿岸一带筑一种易守难攻的堡垒，堡垒高两米，宽三米，面朝大海。他还常设卫队，加强防卫。 如此时宗还不满意，在一二七五年十二月，他对少二经资下令道：“贼宼的基地在高丽。我们不能坐等贼寇来袭，而应先发制人。召集所有兵船水手。”他又令中部和九州的各守将出兵。 但是，联署北条义政和政所执事二阶堂行纲等重臣坚决反对出征高丽。 “蒙古来袭之后未及一年，我方国力疲弊，实在不是出兵海外的时候。如果现在动员出兵，定会导致国力衰微，人心离散。而且即便我方出兵讨伐高丽，也无法阻止贼寇来袭。高丽不过是贼寇的桥头堡，我们消灭它，不会对贼宼产生什么影响，反而会刺激贼寇，使其提前来攻打日本。我们应该自重，争取准备时间，加强国力，巩固边防。请大人三思。” 时宗无奈，只得作罢。 二 远征日本失败的消息很快传到忽必烈耳中。原本坚信这次远征一定会取得胜利的忽必烈非常吃惊。 这次远征动用兵力总数三万三千，包括水夫在内则有四万，有一万三千五百人没有回来，即便是回来的人，也都满身疮痍，兵船也都遭到了破坏，实在是惨不忍睹。 声称失败是因为遭遇暴风雨，忽必烈没什么话好说。但他听完报告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小瞧了日本。 远征军于十二月二十八日回到了高丽国都开京。次年一月，忻都、洪茶丘和刘复亨等回到了大元，将此次的战况报告给了忽必烈。忽必烈听完忻都的报告之后，犒劳了远征的将士。 “卿等并非败给了日本，而是败给了暴风雨。对于卿等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朕已经满足。厚葬战死的将士，厚遇他们的遗族。负伤者要好好给他们治疗。” 同时，忽必烈决定再次发动远征。 一二七五年，元夺取了建康，逼近宋的都城临安。 现在，南宋已成口中之肉，因此忽必烈没有必要担心宋会和日本联手了。 忽必烈心里清楚，第一次远征，蒙古输给了日本。 在此之前对西方的作战中，虽然也曾遭遇过花剌子模的札兰丁这样的英雄，也失败过，但是不过是局部战役，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全局性的失败。 蒙古不败的神话在日本被击破了。忽必烈因此遭受的屈辱和打击是巨大的。 一二七五年二月九日，忽必烈命礼部侍郎杜世忠和兵部郎中何文著出使日本。 元的使者经由高丽，于四月十五日到达了长门的室津。上次的使者潘阜只到了太宰府便回去了，这次为了不重蹈其覆辙，决定过太宰府不停，直接到日本的权力中心与他们面谈。 元使者一行被护送到镰仓。此时，时宗正在加强北九州的海防，打算攻打高丽。元的使者来得不是时候。 “没必要跟他们啰唆。要是他们来道歉也就罢了，竟然不知羞耻来要朝贡。拉出去，斩了！”时宗下令。 “如果斩掉元使，将没有交涉的余地，不如与上次一样，不给他们答复，让他们回去好了，”在场的重臣忙劝阻。 “杀不杀元的使节，理不理他们，该来的还是会来。” 时宗不顾重臣反对，斩掉来使，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忽必烈大概已经预料到使者的命运。他在派出使节的同时，已经命高丽造战舰和兵器，准备发起第二次远征。 第一次远征日本，高丽已经疲惫不堪。高丽国王派金方庆为使者前往元都，诉说了朝廷的窘况，请求不要发起第二次远征。 此时呈给忽必烈的奏文中，是这样陈述高丽惨状的：“……军国之需，敛于贫民，至于罄其斗升，已有采木实草叶为食者。民之凋敝莫甚于此……若复举事于日本，则其战舰兵粮实非小邦所能支也……” 在第一次远征日本的时候坚持主张攻到太宰府、斩草除根的金方庆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忽必烈完全没有理会高丽的哀诉。 三 一二七六年，蒙古攻陷南宋的都城临安。一二七九年二月，南宋的残余势力在广州湾头的崖山抱着小皇子沉海自尽，南宋完全灭亡。忽必烈最终完全统一了中国，将目标对准了日本。 南宋灭亡之后的蒙古对日本的远征，和第一次远征完全不同。现在的蒙古大帝国，已经延伸到大陆的东西南北，日本成为隔海相望的唯一目标。 在宋灭亡之前，蒙古的最初目标是想与日本结成盟友，防止其与南宋联手。但是，现在蒙古已经将战争目标锁定日本。更何况，日本军曾经让第一次远征的蒙古军吃尽了苦头，是不可饶恕的敌人。 “朕在位期间，一定要完成祖父所说直到天涯海角的遗愿，现在我们终于要实现了。还剩下最后一个国家，不将其征服，就无法完成祖汗的遗愿。”忽必烈宣布。 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远征日本是蒙古大帝国以及忽必烈的最后一件大事。 忽必烈吸收了南宋的海军，增加了不擅长海战的蒙古军的自信。 中日两国的交流源远流长，亡宋积累了很多关于日本的信息。忽必烈让宋国的降将担任征服日本的随军谋士。 一二八〇年，忽必烈开始了远征日本的准备。高丽重新建造了九百艘战舰，亡宋境内四省也建造了六百艘战舰。 这一年的八月末，忽必烈召集忻都、洪茶丘、南宋降将范文虎和高丽王等人，讨论对日作战。 在第一次远征日本六年之后，最终决定再次征伐。 此次远征除了要完成成吉思汗的遗训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目的。 元征服了南宋之后，对如何处理南宋的四十万降军感到非常棘手。国内没有了战争，将士们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坐视不理的话，会导致社会动荡不安。 忽必烈希望通过这次远征，消耗掉他们。他还想把他们转移到日本。忽必烈对以亡宋军为主力的江南军下令：“准备大量的农具、家畜、谷物、锅、釜、家具等各种生活用品。” 一二八一年一月，忽必烈下达了远征令。 按照上年八月确定的战略，阿剌罕担任总将，军队分为东路军和江南军，前者是忻都、洪茶丘和金方庆率领的蒙、汉和高丽的联军四万共九百艘战舰，后者是范文虎、夏贵麾下的亡宋降兵十万共三千五百艘战舰。在兵力上几乎是第一次远征的五倍。 二月二十日，忽必烈在出征之际，下发了诏书。 “始因彼国使来，故朝廷亦遣使往，彼遂留我使不还，故使卿辈为此行。朕闻汉人言，取人家国，欲得百姓土地，若尽杀百姓，徒得地何用。又有一事，朕实忧之，恐卿辈不和耳。假若彼国人至，与卿辈有所议，当同心协谋，如出一口答之。” 从忽必烈的话来看，他还想对日本取得长期的支配权。 奉忽必烈之命，东路军首先于五月二日从高丽的合浦出发。他们本与江南军预定于六月十五日在一岐会合，但是立功心切的折都和洪茶丘擅作主张，提前出发。 江南军在出发前，总将阿剌罕病倒，阿塔海代任，从庆元离港的日期被迫推迟。 日本早已得到元人将要来袭的消息，加固了九州沿岸到山阴一带的防备。 自第一次元人来袭以来，时宗便派出了圆觉寺的开山祖师无学祖元等许多僧人前往中国，搜集了大量关于元的信息。 而且日本军研究了蒙古军的战法，改进了自己的作战方法。 “战争不是以兵力多少定胜负。海陆作战时，陆军占据优势。第一次与贼寇作战我们已知道，贼寇不擅长海上作战。而且，这次来袭的军队当中，有很多是刚刚降服不久的宋军。宋与我国亲近，对元抱有怨恨。如果战势对我方有利，很多宋军便可能投降我方。不能让寇贼着陆。依靠堡垒，将其歼灭于海上。再将敌军诱入山地，围歼之。大船行动不便，乘轻舟射击火箭，然后见机杀过去。贼寇长途劳顿，又是一些乌合之众，不足惧。这次战争，关系到自神武天皇以来的日本国命运。希望各位能拼死保卫家国。” 时宗向全军发下了檄文。 五月下旬，元东路军以对马为跳板，攻向了一岐。少二经资的儿子资时负责守卫一岐。 一岐守军必然会全部牺牲，经资知道这一点，才把亲生儿子派到了一岐。他知道，这无异于给儿子判了死刑。 姿时英勇善战，但终因寡不敌众，与其手下一起壮烈牺牲。岛上的百姓也拿起农具，和守卫的将士一起作战。有的人甚至因为害怕敌人听见自己孩子的哭声，亲手杀掉孩子。 听说姿时壮烈牺牲，肥前的大村、龙造寺、肥后的菊池、萨摩的岛津和松浦的将士都说：“不能让姿时将军白白牺牲。” 这些人相互呼应，对占领了一岐的元军发起奇袭，最终将一岐夺了回来。 东路军失了一岐，于是不等江南军到来，单独朝九州进发了。 六月六日，东路军逼近博多湾。但是，与第一次不同，日本人在岸上修筑了坚固的堡垒，有着严密的守卫。东路军只得避开这些堡垒，在湾口的志贺岛上岸。 对外号称七万的兵船连成一片，覆盖了海面，海面上飘起旌旗组成的长城，甚为壮观。 他们来到了细长狭窄的岛上，动弹不得，又遭到了日本人的袭击。 熟悉地形的日本兵差点俘虏了洪茶丘。可是，在紧要关头，洪茶丘被王万古救出，慌慌张张地逃回战舰上。 元军看到日本军的坚固守备，不敢上陆作战，只是在船上展开战斗。 元军仍旧使用在西方作战时使用的战术，在船头立上高高的柱子，上部设橹侦查敌堡内的兵力，并用五六丈长的木板结成木筏，乘着木筏往岸上攻，同时，向岸上的日军阵地发射大炮。 日本兵则乘着轻舟，往木筏上倒上油，放火将其烧掉。 堡垒内的日军将士被元军的铁炮炸飞，军营也被烧毁。在海上，元军的船只起了火，船上的将士同船一起葬身大海。 拉锯战一直持续到六月十三日。两军均死伤严重，但是战争依然不分胜负。 形势对于经过长途跋涉而且没有补给的元军是不利的。水和蔬菜补给不足，还发生了瘟疫。 日本军在夜间乘着轻舟，对东路军发起了攻击。此次表现尤为突出的是伊予的住人、河野通有一族、天草的大矢野兄弟和草野经长。 他们乘着小舟，在夜间对元的大船发起袭击，砍倒帆柱，然后顺着柱子爬到船上，直接与元军厮杀或者放火把船烧掉。 元军遭到日本军神出鬼没的袭击，束手无策，只得在海面上张开铁锁。但是日本军却轻而易举地将其切断，在海面上来去自如。 着火的船引着了旁边的船。船上人想要逃跑也无处可逃，因为各战舰都用铁锁相连，根本动弹不得。海面上顿时火焰冲天。 六月十五日本是东西两路军会师的日子，但江南军没有到，东路军越来越不安。 在志贺岛差点被日本军俘虏的洪茶丘，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召集指挥官，征求他们的意见。 “已经过了约定的日期，江南军还没有出现。船队已经破损，现又瘟疫横行，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粮食和水也都缺乏。继续留在这里战斗将非常困难，不如暂时撤退到合浦。” 东路军遭遇了顽强的日本军，士气低落，厌战情绪蔓延。 大部分人都赞成撤军，只有金方庆道：“粮食还能支撑一个月，水可以在一岐和对马补给。只要让那些得病的士兵乘船回去就可以了。如果现在撤军，是违背圣旨。” 金方庆言辞激烈，众人顿时缄口不言。圣旨是谁也不敢违抗的。 上次可以以暴风雨为借口，但是这次他们没有借口。东路军苦苦等待江南军到来。江南军在六月十八日才从庆元出发，没有经过一岐，于六月末到达平户岛，比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很多。东路军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江南军已经到来。 七月上旬，东路军才从一岐近海向平户岛移动。远征日本的两个军团终于在这里会师。平户岛近海海面被元军的兵船覆盖。周边的日本守军看到规模如此浩大的兵团，都已经绝望了。 但是，元军到了平户岛近海之后，只是聚集在那里，并没有任何行动。东路军在与日本的交战中已经筋疲力尽，江南军也因刚经历长途跋涉，萎靡不振。为了得到充分的休息，他们在平户岛海边停留了大概一个月。 七月二十七日，元军才终于开始行动。 他们先是向东发动进攻，夺取了鹰岛。日本军迎击，战争开始。 元军以鹰岛为桥头堡，向九州北岸发起攻击，逼近博多湾。日军奋勇作战，但是毕竟寡不敌众。日本面临着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八月二十二日，夜里突然刮起大风并下起大雨。这时正是日本的台风季节。蒙古人自不必说，宋人对此也并不熟悉。 元的大船队陷于暴风雨中。天空阴云密布，江南军的一个指挥官张禧非常担心，便向总将建议道：“恐怕天气有变。我们应该吸取第一次远征的教训，将船转移到湾内或者岛的背面避难。” 但是，由于阿塔海刚刚接替阿剌罕不久，对情况还不熟悉。而且，江南军比东路军迟到将近一个月，此时抢功心切，如果因为看到乌云密布便去避难，他脸上也没有面子。 “没什么大不了的。”阿塔海虚张声势，拒绝了张禧的提议。张禧不得已，只得率自己麾下的军队到海湾避难，并让各船相连，以防台风和日本军的袭击。 大风持续了一整天，元军的四千多艘战舰在暴风雨中飘摇。大船与大船冲撞，或者碰到礁石，击得粉碎。中小船只的水手被巨浪吞噬。这次台风比第一次更甚，曾经担任第一次远征军指挥官的忻都、洪茶丘和金方庆等人也都没有任何办法。 日本的兵营和百姓的房屋也遭到破坏。海边的房屋被海浪冲击，死伤无数，还有一些下落不明。 一夜之间许多元兵葬身大海。只有张禧的三十多艘战舰幸免于难。但是即便如此，船体的损伤也非常大，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 原本这些船就是高丽为了应付公事而粗制滥造。即便是江南军，也由于有人贪污腐败，造船时偷工减料，导致船只质量非常差，经不起大风浪。 天明之后，日本武士从堡垒中出来，开始搜寻残兵，追击还在漂流的破船，毫不留情地将敌人全部杀掉。只有张禧的船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平户岛逃了出来。 “投降的和受伤的士兵都给我杀掉，一个也不能留！”少二经资下令。 失去了儿子资时，弟弟也负了重伤，他已经恨透了元兵。 “不要让一个人活着回去。” 日本的将士忠实地执行了经资的命令。 元军的残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聚集到鹰岛。他们企图在鹰岛修复破船，逃回国去，但是却被日本人毫不留情地歼灭了。 只有一个例外，日本人杀掉了蒙古人和高丽人，却没有杀亡宋的士兵，而是将他们俘虏了。这是考虑到两国以前的交情。 第18章 寂寞帝王心 一 关干第二次远征军的损失，各文献的记录有所不同。《元史》上说“十万中生还者三人”；《范文虎传》中说“士卒十余万，逃归者三人”《本朝通鉴》和《大日本史》都蹈袭了这个数字。 但是据《癸辛杂载续集》记载，东路军和江南军共有船只四千余艘，有两百余艘回来，五分之一的人生还。 不管怎么说，这次远征损失惨重。 日本人后来的追击也给元军带来了更大的损失。 忽必烈接到第二次远征失败的报告后，愕然无语。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连续两次派出的远征军都会因为台风而失败。 当时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抵抗规模如此庞大的船队，但是，这支历史上最强大的舰队却在一夜之间毁灭了。忽必烈隐隐约约感觉这是天意。 日本自称为神国，认为两次击败元的远征军都是神的保佑；忽必烈却在怀疑，自己之所以失败，是不是因为长生天不希望他远征日本。 “不可能，朕是继承祖汗的遗志发起的远征。连续两次遭遇暴风雨，只不过是日本幸运罢了。” 但是，第二次远征军的失败让不败的蒙古帝国的威信严重受损。 即便第三次远征会征服日本，元曾经被东方的岛夷击退过两次的这个事实也不容否认。 忽必烈将这个屈辱铭刻千心，并准备报复。忽必烈当时已经六十八岁。 一二八四年，北条时宗去世。忽必烈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心情复杂。这个曾经让忽必烈两度品尝远征苦果的三十四岁的日本人去世了。 忽必烈意识到自己输给了比他年轻三十多岁的时宗。 二 这一年，忽必烈往日本派出使者的同时，开始建造战舰，准备发起第三次远征。 但是，这时国内逐渐出现动荡。原本忠实于忽必烈而且曾经是忽必烈最强有力支持者的东方三王家逐渐开始暴露野心。 一二八六年，帖木格家的乃颜举起了叛旗。乃颜是忽必烈即位时支持他的盟友塔察儿的孙子。忽必烈被曾经最忠实于他的人背叛，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御驾亲征，讨伐乃颜。 在北方，海都的叛乱还没有平定。 忽必烈将为第三次远征而动员的兵力全用在了镇压国内的叛乱上。 乃颜的叛乱持续了五年之久。平定了乃颜的叛乱后，忽必烈再次向日本派出使者。他的这种执著让人感到可怕。 海都的叛乱虽然还没有平定，但是忽必烈显然更在意日本，并将其视为眼下最大的敌人。 三年后，即一二九四年二月，海都的叛乱尚示平定，日本尚未征服，忽必烈便在大都的宫中逝世了。 忽必烈临终前几日，将皇太孙铁穆耳等家人和伯颜等重臣叫到自己床前。忽必烈看着他们，道：“朕将不久于人世。朕死后，你们要同心协力，支撑帝国。现在的帝国变得过于庞大，同族中人都有很多互不认识，朕已经后悔了。朕去世之后，你们应该维护一族的团结。我们作为苍狼的后裔，应该忠诚于长生天赐给我们的这个帝国，不能辜负长生天，导致帝国毁灭，苍狼的后裔只有团结一致，才能发挥本领：如果分开，则会变成普通的狼，没有优势。一定要将这些话铭记在心。现在朕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平定海都的叛乱。朕不忍手足相残，尽量以和平的方式解决吧。朕此后将和祖汗一起，守护帝国的未来。” 之后，忽必烈分别叫来皇后、众妃、皇子和重臣，一一交代完后事，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忽必烈在位三十五年，享年八十岁。 横跨欧亚大陆的这个大帝国中，二十多个民族的人互相融合，但忽必烈死后，帝国很快便失去了向心力，逐渐瓦解。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